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还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
露西一边依靠长剑站起来，一边看着苏蒂尔说道，声音又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能把所有别人看起来很痛苦的事情都置若罔闻，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无法动摇你前进的决心。让旁观者认为，要么一点都不在乎，要么就是坚强到令人发指。”
苏蒂尔用没有包含任何意义的咆哮回应露西的话，再次向她发动攻击。这次露西没有想要逃避，她双脚站稳，奋力挡开苏蒂尔的利爪，不顾酸疼的肌肉发出的抗议，向苏蒂尔砍下去。
露西明白自己必须战斗不可，要将苏蒂尔从失控的状态下拉回现实就不能畏畏缩缩，因为现在面对的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东西，是她最真实的一面，不能逃避，非得拼尽全力坦然面对才行。
剑刃与利爪相碰撞，在两人之间擦出火星。
“看吧，果然不出所料，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她们会尽全力杀死对方。”
她们俩的激烈战斗在不远处的观众沾沾自喜，塞拉认为自己的计谋非常成功，双手抱在胸前露出满意又诡诈的笑容。
“是为了生存，但是为了两个人的生存！”
露西倔强地反驳塞拉，紧盯着苏蒂尔的双眼，那双眼睛还在吧嗒吧嗒地往外滴着泪水，她依然很难过。
“如果你早一点将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驱使你战斗的根本就不是塞拉的仇恨，而是你的悲伤对吗？被族人驱逐被迫离开家园的悲伤，还有不得不和同族开战的无奈，一定都让你非常痛苦，所以到现在，在塞拉强加给你的情感的影响下，才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苏蒂尔听不到露西的话，或许听到了但也无法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一味地进攻。终于在露西防守的空隙找到机会，击中她肋骨附近，爪子从盔甲的连接处扎进去，顿时鲜血直流。
露西吃痛后退，心里明白这不是她的错，但还是很生气，举剑反攻。
“你应该早一点跟我说的，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都压在心底，难道我们不是同伴吗？我们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了对方的性命吗？为什么你不愿意再多相信我一点！”
怒气让露西加强攻势，再用上右手的魔法能量，将苏蒂尔压制下去。
她很生气，埋怨苏蒂尔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朋友，责怪她将应该分享的事情都自己一人承担。
但同时，露西也在生自己的气，责怪自己没有看出苏蒂尔心中的纠结。不，也许早就看出了，但却装作视而不见，这是比无知更加恶劣的罪行。
明明过去有很多次，苏蒂尔都流露出心中的不安。在人类国家，与卡莉妲她们相遇的那个晚上就是，苏蒂尔亲手结束了一名暗兽族人的生命。从其他人的反应，还有苏蒂尔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悲痛气息都能感觉到，那个暗兽族人一定和普通士兵不同，她也许和苏蒂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亲手杀掉她一定让苏蒂尔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即使不是，亲手干掉同族的人，对苏蒂尔来说也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可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逃走了呢？
因为看见苏蒂尔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所以才要离开，想让自己能继续呼吸下去。
但真正站在悲伤中心，难过到窒息的人并不是自己，仅仅作为旁观者能体会到的绝对不会比当事人更多。因为在后来，在露西亲手将长剑插入法琳的身体时，她才体会到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和煎熬。
那时就应该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或是紧紧攥住她的手，又或者干脆一把将她抱住，将她承受的东西分担到自己身上来。
越是回想当时的情况露西就越是焦急，越是愤怒，更加难过。挥舞手中的长剑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增大，速度也在变快，全然不顾从身上喷涌出来的鲜血，身体上的伤痛被她彻底忽略。
她又想到。那天晚上，苏蒂尔悄无声息地走下床，一个人站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是两人独处的机会，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心里就非常清楚苏蒂尔在苦恼着什么，但却只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根本没有切入主题。到最后甚至连话也不说了，只是茫然地站着，直到夜晚的空气将两人冻僵。
那时候要是再多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就好了，要是能将肩膀借给她，像她曾经让自己趴在她身上哭泣那样陪伴着她就好了。
那样也许就不会让她把眼泪留到现在。
露西终于注意到视线开始模糊，对苏蒂尔的回忆充满了自责和无奈，她好想回到过去，纠正自己的错误。但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面对犯错之后造成的后果，面对狂怒的苏蒂尔。在露西眼里，对方的一次次咆哮都是在对自己的控诉，扩大自己心中的无力感。
但这种无力感却没有让露西放慢攻击速度，反而是让战斗愈演愈烈，每一次挥剑都比上一次更准更狠，每一下都仿佛要榨干身体里的所有力量。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心中的无奈和后悔将无处释放，它们带来的焦虑将会把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你就是这样战斗的吗？”
明知苏蒂尔不会回答，她还是问了出来。
并且也知道，答案差不多就是这样。
现在的苏蒂尔正是被这种无奈和后悔所驱使着，被它们所引起的焦虑控制着，才会不顾一切地战斗。而露西明白苏蒂尔所感觉到的焦虑远远超过比自己感觉到的。
“对不起。”
露西向她道歉，这一瞬间她的思维降到冰点，动作也慢下来，苏蒂尔再次打破她的防御，一爪抓在她脸颊上。
冲击力让露西脑袋偏向一边，脸上留下三道伤痕，火辣辣地疼，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脸颊。
但她没有倒下去，意识也没有变模糊。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蹬重新站稳，倔强地苏蒂尔对视。
“但是我不会被你打败的，因为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露西旋转起长剑把苏蒂尔手臂挑到一边，向前跨出一步，剑刃划过苏蒂尔的盔甲做出一次虚假进攻，在对方将注意力用在抵抗剑刃的时候，她汇聚着魔力的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
“是你说过我们还能做到很多事情，正因为后悔和不甘心，才更加不能放弃。”
露西步步跟进，刚才那一拳仅仅让苏蒂尔后摇晃了一下，但她立刻让长剑跟上，化解下一波攻势，又一拳打在苏蒂尔脸上。
“是你让我振作起来的，你把我从悬崖上救起来，告诉我我还能继续战斗，我们要拯救身陷险境的人，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蒂尔弯下腰，转过身，尾巴缠在露西身上。
“又来这招？”
露西被高高吊起然后摔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但她依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被疼痛带走意识。
“不是只有你才能缠住别人！”
露西一拍地面，地面立刻隆起好几块岩石，它们很乐意为露西提供帮助，将苏蒂尔的双脚和尾巴牢牢卡住。
露西挥剑去斩。为了避免尾巴为砍掉，苏蒂尔把它收回去，但它很快就再次袭来。尾巴前端被黑暗能量化为尖锐的利刃，直接戳穿露西的盔甲，从右边肩膀后面穿过去，露西被拎起来甩到远处。
这一下冲击是真的让露西吃尽苦头，因为后脑勺撞到墙壁而恍惚了好一阵，回过神来时发现苏蒂尔纵身一跃跳到身前。她呲着獠牙，像一位正要享用美餐的掠食者。
“你说过我们会赢的。”露西用虚弱的声音继续说着“所以我不会放弃，但如果你再不醒来的话”
苏蒂尔举起双手，指尖利刃寒光乍现，眼泪从露西眼角滑落。
“我会杀了你的，然后一个人去完成它。”
露西也抬起金属手臂，对着苏蒂尔胸口，汇聚能量。
“我真的会杀了你。”
利爪迎面而来，同一时间，金属手臂绽放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