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相逢
突如其来的一柄剑，让在场的六名孩童全部骇然。
然而最让他们惊讶的不是“突如其来”。
是那柄剑。
尧城中佩剑的人并不多，而且在那并不多的人中，一部分是守城士兵，另一部分便是有钱人家的护卫。
的确，对贫瘠又太平的尧城来说，一把剑，远不如一把六爪犁，一柄连枷甚至是一根杵臼有用处。
而无论是护卫佩剑的木质剑鞘，还是守城士兵的铁质剑鞘，都远不如眼前插在地上的这一柄。
亮银色的剑鞘，雪白的剑柄，一看便知它的主人定不是寻常人物。
孩童们纷纷抬头向上看去，污泥男孩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石头，又看了看那柄剑，一双不小的眼睛里露出异色，这才抬头看去。
只见一袭黑衣的男子从高处的的屋顶一跃而下，左脚尖轻点剑柄，右脚借力顺势一击剑鞘，那柄插入地下已有一尺余的剑竟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奇妙的弧度，又转过两圈后，径自直直插入了那黑衣男子环抱于胸前的右手之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丁点的多余动作。
十岁左右的孩童虽说见多了长辈耕地，却哪里见过这种功夫！
此时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即使口中不曾发出惊呼，心中却怎能没有震惊！
那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浓眉大眼，面容清秀，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他的嘴角先天习惯性的微微翘起，给人感觉就像无时无刻不在微笑一般。
男子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背对着污泥男孩，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五个孩童。
方才扔出石头的那名为首男孩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想要说话一般。
他的确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不然岂不是在其余四个伙伴面前折了面子？
对于小城的人来说，面子几乎已是他们仅有的东西，无论大人还是小孩。
他作为五人中的“老大”，当然要说点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男孩语气强装镇定，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质问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忍俊不禁，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可知，若不是我多管闲事，你那石头打破了他人的头，万一打出个重伤，此处的官差可就要来管你的闲事了。”
听闻此话，为首的男孩后背已沁出汗水，头颅微微低垂。
他方才扔石头所用的力气非常大，而又是扔向对方头部，以前虽说他们也经常这么欺负污泥男孩，但是所扔之物皆非硬物，不是泥巴，就是吃剩的馒头，要是那块石头真的砸中，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罢了，即使再有恶意，再喜欢捉弄别人去嘲笑他人的窘相，也不会甚至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杀意。
“他是妖怪！”
也不知是后面的哪个男孩喊了一声。
为首的男孩顿时抬起头，底气十足的指着黑衣男子身后的污泥男孩。
“对！他是妖怪！就算真的死了，那也算是我们替天行道！”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还十分得意的插起了腰。
只是若真的像他口中所说那般，为何要在替天行道前面加上“我们”二字，石头是他一个人扔的，就算真的替天行道除去妖邪，也是他一人所为。
这说明他怕了。
他要在“我”的后面加上一个“们”，就是要大家一起承担责任———要是真的失手打死了污泥男孩，官府的人来抓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
一般人若是听到小孩说见到了妖怪，大多都会觉得童言不可信，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这个黑衣男子听完这话后，先是一愣，目中精光一闪而过，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收起。
男子转过身，上下仔细打量着污泥男孩。
污泥男孩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焦急的喊着，“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嘴角又挂起了标志性的微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孩子的话我什么时候都这么当真了。”
男子又转过身面向那为首的男孩。
“你们说他是妖怪？他是吃了人没吐骨头，还是头上有角，口中有獠牙？”
话音刚落地，为首男孩就瞪圆了眼睛高声喊道，“几天前的大雨天，我们亲眼看到他吞下了一道闪电！”
“就是！闪电到他嘴里就像是喝稀饭一样，嚼都没有嚼就被他吞了下去！”
“那天我们都看到……”
几个男孩都争先恐后的喊着。
黑衣男子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他若真是妖怪，还能站在这里被你们欺负？我倒还未听说过有这么窝囊的妖怪。”
此话一出，那五个男孩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还热闹的胡同变得鸦雀无声。
黑衣男子转身将污泥男孩扶了起来，然后两人侧身站在胡同一边，让出了一条路。
“不早了，你们家里人在等你们吃饭呢。”男子说道。
五个男孩小心翼翼的从两人身旁走过。
“等一等。”
污泥男孩开口了。
那五人像是吓了一跳，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见污泥男孩伸出了他的手。
“你的木头人拿走，下次别再那么不小心掉泥里了。”
污泥男孩说着话，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刚才别人欺负他，要伤害他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首的男孩抿了抿嘴，眼中露出异色，缓缓伸出手接过木头人后，便拔腿就跑，五个人一溜烟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黑衣男子目中带有怜悯，看着污泥男孩，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来尧城的这几日，便已经知道了城中有一个孤儿，靠着城中百家施舍过日，还时常被同龄人欺负。
他已知道眼前的这个满身恶臭污泥，内心却无比纯净的男孩，便是那个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