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始有姓名
污泥男孩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这种温暖与污泥抹在头顶的感觉不一样。
污泥抹在头顶刚开始的时候是会有一些热感，但是不过一会儿就会变凉，像是头顶着一坨小铁块，又凉又沉。
此时黑衣男子的修长且干燥的手掌，轻抚在污泥男孩的头顶，源源不断的温润之感传入他的头顶，在娇小的身躯中弥漫开来，让男孩觉得十分舒畅。
不仅是身体上的舒适之感，男孩的心里也觉得万分安定，这种被人温柔宠溺的感觉，让他鼻子不自觉的开始泛酸，说不出的感情在心中油然而生。
他自幼便孤独一人，没人疼没人爱更没人关心，浪迹在小城中，捡别人穿破的衣物来取暖，拾别人吃剩的丁点粮食果腹，甚至经常为了一小碗已经发馊的米饭去从野狗嘴下夺食。
在同龄小孩被家人宠爱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艰苦的生存着。
污泥男孩双眼变得晶莹，泛出一丝泪花。
他自己也不知道，饿到昏迷的时候，他没有哭，被野狗追咬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寒冬里被冻的生疮的时候，他没有哭。
现在，仅仅是被一只大手轻抚着头顶，竟然不自觉的哭了起来。
这大概便是感情的奇妙之处，最让人难以防备，最令人无法抵抗，只需刹那，便可将一个人的心挖出一个缺口，让积年累月的苦楚全都奔涌而出。
污泥男孩换换抬起头，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在此时显得更有灵性。
他看着黑衣男子那和善的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我身上这么臭……你还摸我头……”
男子也注意到了男孩脸上的泪痕，翻手取出一块白布手帕，在男孩脸上擦了擦，原本脏兮兮的小黑脸下，竟生的十分白净。
“污泥虽臭，但是在你身上，我却觉得比他人身上的胭脂还要好闻。“
谁都知道污泥臭，胭脂香，可黑衣男子笑眯眯的说出这句话时，竟一点听不出虚假之意，好像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后，污泥真的比胭脂还要香甜。
污泥男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肚中却传出一阵“咕嘟咕嘟”的声响。
黑衣男子笑了，“正好我也还未吃饭，先一同找个店家祭了这五脏庙再说。”
他说罢，便从身后的褡裢中取出水壶，给男孩身上进行了简单的冲洗，又拿出了一套自己的黑色长袍，拔剑一挥，将过长的地方割去后让男孩换上。
污泥男孩换好衣服，两条胳膊平举张开，兴奋的原地转了两圈，欣赏着这件有生以来第一件新衣服。
这衣服竟是用棉布做成的！手感摸上去，柔软的像是刚煮熟的鸡蛋一样！
鸡蛋对于男孩来说无疑是奢侈品，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从善良的铁匠大叔那里分到两个煮鸡蛋吃。
可随即，他的眼中有股落寞一闪而过。
黑衣男子发现了他的异样。
“不喜欢吗？还是不合身？”
“没……没有，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这件衣服……只是……”
“只是怎么了？”
“只是我身无长物……本不该接受你的恩惠……因为根本没有能力去偿还……只是我还没开口，你便已经拔剑分割此衣……”
话说到一半，男孩忽然眼睛睁大，兴奋起来，目中透出无比的喜悦。
因为他想到怎么来报答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了。
“你若不嫌弃，我今生给你做牛做马！”
说罢，便有模有样的一甩衣袍，眼看便要跪下磕头。
“不可。”
男子迅速的抬起脚，脚尖轻轻一点男孩的膝盖处，左手支住他的手臂，男孩已经贴近地面的身体又直立起来。
“你分明是个人，为何却要做牛做马？男人只可跪天地跪父母，以后切不可随意行此大礼。”
男孩听到黑衣男子的口气十分严肃，只觉得自己做了件非常大的错事，小脸顿时发红变烫，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咳……”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一个小孩用这样的语气。
他弯腰蹲下去，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笑嘻嘻的说道，“这件衣服不值钱，就当我送你的，你不用有压力，走吧，我肚子也饿了，先去吃饭。”
黑衣男子带男孩来了城中最好的酒楼，男孩原以为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让他显得十分局促。
但是并没有人认出他来。
谁有会把一个吃百家饭，跟野狗抢食，浑身脏臭的孤儿乞丐和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孩联系起来呢。
当然没有人认出他。
黑衣男子点了份三味酱鸽，牛肚鸭舌羹，小牛腰肉，两份姜醋鸡丝面。
他没有点酒。
他从不喝酒。
一滴都不喝。
两人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吃完了所有的菜，还有两壶白开水。
吃饱喝足后，两人靠在椅子上，黑衣男子看着男孩，越看越觉得十分喜爱。
随后他眼睛低垂，心中似是在做什么打算。
片刻后，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小男孩。
“你又欠我一顿饭了，这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我……我给你当……当苦力！”
男孩的脑袋都快想破了，憋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话。
“我有手有脚，要你给我当苦力干嘛？”
“那……那就……”
“我要你给我当徒弟，你愿意吗？”黑衣男子盯着男孩看，他在等一个答案。
“徒弟？”
男孩神情一愣，对这个选择是万万没想到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要是我当你的徒弟，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师父？”男孩小眼睛睁的溜圆。
“没错。”男子笑着轻声说。
一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孤儿，此时竟有人要做自己的师父！
师父，多么温暖的一个词！
“师父”这个词中也有个“父”，对于男孩来说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犹如在漆黑的荒野走失的人，发现了一盏明灯！世界从此不再孤单！
“好！我做你的徒弟！”男孩猛的跳起来，激动的高喊出来，吓的周围几桌食客纷纷看过来。
黑衣男子和男孩却全然不在乎他们的眼光。
男子将男孩拉到身边，上下大量着他，越看越喜欢。
“乖徒弟，师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听到这话，眼中的喜悦褪去大半，取代的也是不该他这个年龄所拥有的落寞。
他垂下头，低声说道，“我没有名字……”
男子一愣，随即摸了摸男孩的头，“今天我收你为徒，这是缘分，对于你来说，甚至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不如我今天给你起个名字？”
男孩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期待，小头上下直点，“全凭师父做主。”
“好。”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我姓公孙，名道，不如就把我的姓送你。”
却还没等男孩说话，自己马上摇头否定道，“不可不可，那你不就是我儿子了。”
男孩在一旁不说话，等着师父想好。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黑衣男子笑着长舒一口气，想必是已经想好。
“你跟我姓公孙不妥，那就姓孙吧，我叫公孙道，你以后就叫孙道临！”
说完，脸上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孙道临……孙道临……”
男孩口中默念着师父给自己的名字，越念越喜悦，越念越开心。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父在上，受徒儿孙道临一拜！”
而这一次，公孙道没有再阻止他跪下去。
他大笑着喊道，“小二！上一壶50年的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