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次见面
郑府的花园种有几株朱砂梅,花丝呈现淡水红,花瓣则是紫红,多层多枚且疏叠,而花萼乃绛紫色,在冷寂的冬日能散发较浓的香味。若说莫兮对郑府最怀念的地方,当属这朱砂梅所在。
半个时辰前,荣国公和夫人用完午膳,呆了不过一刻钟便告辞离开,独留莫兮和筠菀二人在郑府。而郑居与章鸿则围绕心学和理学展开论战,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似乎下一刻就能动起手来,莫兮对这些东西委实不感兴趣,带着筠菀偷偷溜了出去。
与观赏珍贵品种的梅花相比,两个老头子吵架可没什么吸引力。
主仆二人依照记忆中的路线,磨磨蹭蹭行至花园,在距离朱砂梅尚且有一小段路的时候,视线范围内渐渐显露出一名男子的身影,他就站在满树梅花下背对她们,高大挺拔的身姿笼罩于狐裘下,如水墨画中仙,浑身透着一股淡泊雅致之气。
“得嘞,有人捷足先登,今个儿是看不成了,改日再来吧。”
莫兮无奈耸肩,她对美男子向来谦让有礼,尽管没能看到这名男子的面容,但仅凭身形判断,应当也差不到哪去。
与朱砂梅失之交臂,虽令她心中有几分可惜,然仍是打算带着筠菀快些离开。
没办法,这个世道对女子过于苛刻。如今大昭虽民风开放,可是她一介未婚少女,若是被人看到与陌生男子呆在一处,定会对名声有损,以后嫁人就难了,而男子却无这些顾虑,最多添个好风流的名头,照样能够娶妻生子,圆满人生。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正好发现欲匆匆离开的二人,当即出声唤道:“请问这位小姐可是荣国公府的莫小姐?”
声如清泉,悦人双耳,倒是有副好嗓子。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要是不打招呼撒腿就跑,未免显得过于失礼,莫兮当下止住步子,回身行礼道:“正是,不知公子有何事?”
“莫小姐,在下刚才唐突了,烦请原谅则个,因在下瞧这株朱砂梅树干上刻着字,字体纵任奔逸,赴速急就,狂放不羁,完全掌握了‘大草’的精华,听郑先生说此乃莫小姐数年前所写,而在下受章先生教导时日已久,自认在书法方面有些造诣,唯独对狂草难以把握,不知可否请小姐赐教?”
闻言,莫兮低垂的目光渐渐上移,直直望进对方充满求知渴望的双眼,顺带欣赏一把男子的美貌。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口似单珠,此刻男子专注的目光落全然追随着她,眸中的诚挚仿佛广袤大海般能够将人溺毙。
美则美矣,就是身份让人不敢苟同。
自二人见面伊始,莫兮心头一直萦绕着熟悉感,却迟迟记不起此人是谁,直到他提起了外祖父和章鸿,再稍加联想,能得章鸿亲自传授学业的年轻公子,还是她有些印象的,唯有十皇子蒋宜轩!
前世她曾随蒋宜埙出席过多次宫宴,与十皇子有几面之缘,凭他出众的容貌,很难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今日一见,更是完全勾起了莫兮的记忆。
蒋宜轩,文帝第十子,有当世真君子之称,备受读书人的推崇,在时下京城贵女们最想嫁的男子排行榜上位居魁首,可惜前世成为皇位斗争的牺牲品,英年早逝。
这根大腿不够粗,还有断的可能,暂且不能抱,但若能交个朋友却是极好的。
那样她就可以向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看不起武将之女的所谓淑女们炫耀一下:瞧你们的梦中情人是我朋友,我们能自由聊天,你们却只能远远咬着小手帕满脸愤恨地看着。哈哈,单是想想也觉得解气。
“公子谬赞了,这字是小女子六年前所作,实在不值一提。”莫兮微微侧首,目光望向那株躯干略有歪斜的朱砂梅。
随着树身的不断生长,原本的字已经有点走形,可仍带有几分风骨,她不由自我感叹一番:字是好字,就是内容不怎么样。
当年外祖父因她少练了几张字,残忍地罚她禁食,那是她一个月内第三次被罚,所以心情非常不好,于是跑到外祖父最喜欢的梅树下,满怀报复之心地用祖父特地为她打造的防身匕首,一笔一笔刻下了三行字:民以食为天,兮兮要吃饭;黑心外祖父,兮兮要吃饭;在这不开心,兮兮要吃饭。
这透着怨念的字以及备受摧残的梅树被发现以后,外祖父火冒三丈,导致她接连两日未能进食。
直到祖父来接她回家时,饥肠辘辘的莫兮毫不犹豫地告了状,而告状的直接结果是这辈子几乎没受过什么伤的郑居,却在当天得了个乌眼青,祖父带着心满意足吃啃着点心的小姑娘凯旋归去了。
“小女子的字由外祖父亲自教导,公子若想有所精进,最好是去向他讨教。”莫兮语气非常礼貌,发自真心地如此建议。
蒋宜轩一愣,随即浅浅一笑,端的是温文尔雅,“莫小姐有所不知,早在前几日在下就随章先生前来拜访,希望能得到郑先生几句点拨。郑先生虽答应了,却提出一个条件,若是在下与小姐同时写一幅字,且能胜过小姐,便会指导于我。”
思及那日情形,蒋宜轩心中生出几多无奈,其实外祖父带他拜访郑府,原意是要与郑先生探讨最新的儒学问题,谁知二人争论得过于火热,竟是上升到彼此人身攻击的地步。
外祖父嘲讽郑先生为人刻板不懂变通,难怪他的外孙女三年不至家门,只是出于怜悯,这才送几幅字来慰问,且估计因为讨厌他,字写得怕也不怎么好。
郑先生强烈表示不服,气冲冲地自书房找出几副字,狠狠摊在桌上,“死老头,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家兮兮的字好得很,比你家这白面小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呵呵,谁知道这是不是她写的,万一是你儿子或孙子的字,被你私下拿来充数呢。”
章鸿观察着摊开的草书,可谓是龙飞凤舞,剑拔弩张,笔锋勾连地流畅自如,透着一股磅礴气势,还带着几分男儿才有的冲天豪气,若真是莫家丫头所写,那可真不得了。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夸,说出来就意味着这场嘴仗他认输了。
“好!好!好!”气极的郑居接连蹦出三个好字,整个人发散着熊熊怒意,“过几日我叫兮兮回来,在你这死老头的眼皮底下写几副字,到时候可别惊掉你这双老眼!”
章鸿继续火上浇油,语气颇不以为然,“切,人家小姑娘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哼!不必激我,你且等着瞧吧。”
蒋宜轩为保全二位老人的面子,并未将实情道出,而是将原因揽到自己身上,以免到时闹得伤了和气。
原来如此,莫兮悄然松口气。她分明记得此事前世未曾发生,而她今日本不该在外祖家,也就不会在这儿遇到十皇子,所以她的人生轨迹出现了变化,是要从她充当外祖父点拨别人与否的检验石开始?
蒋宜轩:终于和媳妇见面了,开森~媳妇真好看,(/≧▽≦)/莫兮:谁想拜心学大师郑居为师,先来找我比试比试,保证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