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特别招待包间内——
“嗨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当初你说要去国外发展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去外国当乞丐讨饭呢！没想到现在都成名人了！”
看见老同学的芸香止不住内心的喜悦，没有丝毫拘束感地和朱顿叙旧。
“什么名人啊，臭名远扬喽！你才让我吃惊呢……当初连荷包蛋都煎得和煤炭一样，没想到现在真开了家饭店，还有模有样的。”
“也算是实现一个小小的目标吧！那时候我就说过了……”
两个相熟的老朋友侃侃而谈，话语间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
“那个！别自顾自聊起以前的事情啊！芸香阿……姐，你们居然认识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倥侗还在意着朱顿身份的问题，对眼前两人的老同学关系感到不可思议。
“真是不但变态，而且还没有礼貌！连在别人叙旧的时候不插嘴打断的礼貌都不懂吗？”
巧熏像是对倥侗十分厌恶地挪动了座位，从原本与倥侗相邻的座位搬到了朱顿身边。
“你这家伙……”
“呗。”
巧熏挑衅地吐了下舌头，然后回过头去无视他。
在倥侗跟着进包间并理所当然地坐下之后，朱顿对倥侗的存在也在意起来。
“芸香，虽然我知道你喜欢年轻的鲜肉，但是……”
“他是我挚友的儿子！嗯……看来我得都解释一下，啊啊好麻烦。”
“说呀！你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芸香和朱顿有关系，倥侗就算被烧几下也得揍一会这个让能力者地位下降的始作俑者。
芸香挠了挠头解释道，“说起我们的认识，是从高中同学开始的……那时候新教学制度刚开展不久嘛。选专业对我们来说是很蛋疼的事情，而我从小就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选了综合教育，遇到了这个家伙，然后我就被勾搭了……”
“什么这个家伙……还有你当时明明是主动勾搭我的。”
“你别不要脸！”
“诶？朱顿先生不是研究超能力专业出来的吗？”
不知何时从门口迎客转而端菜的小麦把菜放上餐桌，对两人聊天的内容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嗯……那时候的高中是打基础的，决定要学什么东西得从大学开始。虽然大学学的东西以后工作也不一定用得上就是了……”
“嗯，大学的时候你学‘机械工程与自动化’确实和现在的饭店工作没什么关系。”
“哈？你当初学的也不是‘超能力解析’的新学科吧？我记得你因为一句‘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界’最后选了‘生物科学’，当时还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要做克隆人，克隆一个拥有超能力的自己。”
“哈哈！那时候还年轻，年轻就容易热血往脑门冲，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想法，中二得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哎呀，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让人老脸一红啊……”
朱顿爽朗地笑着摆摆手，以一副成熟的姿态评价过往自己的失败。
“现在你就没有那个想法了吗？”
倥侗注视着朱顿，试图从他的表情推测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朱顿以前试图克隆自己，让自己变成超能力者——芸香透露出的信息让倥侗开始改变对朱顿的看法，但他立刻从根本上否定了曾经的自己……不禁让人生疑。
否定曾经冲动的自己，以过去的失败反衬如今的成功？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子，但真的吗？
大多数人对自身曾经犯过的可笑错误所抱持的想法会是“让其变得理所当然”。当面对那个被指摘出来的错误，他们会倔强地说着“就是因为那次失败过，如今才能获得成功”来解释自己当初的可笑行为并非一无所获，以此美化那份本不应该被赞誉的经历。
在他们涂抹色彩的言语之下，他们的做法处处合理而美好，错误也被冠上“成功的基石”这个闪亮的名号。而朱顿现在贬低自己当初的做法，完全把那个想变成超能力者的自己抹杀掉——一个现在宣称超能力是资源的家伙曾经想变成资源？这不是很矛盾吗？坦然接受自己曾经失败才是他现在用来吹嘘的资本。
朱顿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然后注视着倥侗摇了摇头。
“把不可能的事情当成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自大得猖狂的行为。你还年轻，现在觉得不会改变的做法等长大一点就会知道，那是错得多么离谱。再说，克隆人本身就是被禁止的行为，当初我还抱着一丝‘这个规则会改变’的想法，后来也就明白凭自己的能力什么都无法改变……”
芸香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盯着高脚杯中荡漾的清透猩红。
“就跟你说过了‘克隆人不如做机器人’。”
“是吧。”
朱顿笑着附和道。
两人的叙旧继续着，边吃边聊的交流方式格外亲密。
他们回忆过去、直视眼前，话题从“学生时代的艰辛”到“现在的工作、感情状况”。接连不断的话题让人插不进话，两个年轻人只能安静听着这种存在于上年龄之后的回忆故事。
“芸香，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朱顿这个突然的问题差点让正在喝酒的芸香呛到。
“咳咳！这个……唔，大概、应该没有……问、问这个问题，你是想向我求婚吗？！”
芸香脸红着激动地反问道。
这种紧张的神情在旁观的两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了。
朱顿却别开了视线，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
“明明追求你的人有很多吧？现在还算年轻，应该找个对象了。”
“说这个干嘛……再说……”
“啊啊，我看来要单身一辈子喽。”
包间不算大，四人围坐着圆桌，可以清楚地看清对方的面部表情。
朱顿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眉毛都没跳动一下。
“一辈子的单身狗……真惨。我想我明年就会结婚了，到时会发请帖给你的，不知道你这个大忙人有没有时间来就是了。”
“是吗？”
“是的，你也应该找个了。”
芸香轻巧地一句话带过，表情不带丝毫波澜。
“芸香姐你嫁得出去？”
“……少说一句话会死？”
芸香笑眯眯地举起铁拳，像是在告诫倥侗——“如果你不是空气人，我早就把你打死了”。
“哈哈哈！”朱顿爽快地笑着，“我期待明年喝喜酒。”
然后，莫名尴尬的气氛让双方无言。
片刻之后，他们的对话继续，只是开始不痛不痒地聊起一些与两人关系不大的事情。
倥侗看着他们聊天，突觉有一双炙热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会以为你暗恋我的。”
“哈、哈？”
巧熏的表情保持着满满的厌恶感，嘴角抽搐，握拳颤抖。如此明显的敌意，就算不说也能一眼看出来。
如果周围不是有两个聊得正欢的存在，她会挥出一记火拳上去打个gg出来。
“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我呢？会让人家不好意思的。”
不懂害燥二字如何书写的倥侗埋下了头，略显羞涩地拉低帽沿，就像一个害躁的小姑娘般扭捏起身体。
穿着旗袍的大老爷们扭扭捏捏的模样让巧熏浑身都起泛起鸡皮疙瘩，实在不想继续看下去。
“好恶心……别自以为是！只是你这个奇怪的装扮我实在受不了而已！”
巧熏索性不理他，别开视线看向正在展望未来的两人。
倥侗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和她交流，靠近了过去低声提问。
“喂，刚才你为什么说‘朱顿保护了超能力者’？”
一个把超能力者贴上商品标签的存在让商品认为是在保护她——这不合理，但巧熏却说得理所当然。
“你没必要知道。”
“我很好奇。”
闪烁着追求真知的目光，倥侗搬动座位迅速移动到巧熏旁边。
“别、别靠近我！”
“说嘛，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认识的朱顿和我想的不一样？”
“呃……你这身衣服真是让人受不了！”
“快说快说。”
倥侗催促道。
巧熏侧目旁边聊得正开心的朱顿，朱顿轻点了下头。
“真是的……”
巧熏垂眼，用汤勺缓缓搅拌着盅中的冬瓜汤，缓缓道来。
“你认为‘超能力者被当成资源是因为朱顿的观点’对吧？但其实舅舅只是挂牌而已……在他提出那个观点之前，已经有人开始捕捉超能力者，并且顺利用超能力发电了。如果不把‘超能力者被当成资源使用’的做法传达出去，恐怕会有许多超能力者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消失，然后被囚禁一辈子当做电池使用……那些眼里只有钱的家伙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可是为所欲为的。懂吗？”
“那些家伙啊……”
她看了眼侧着头思考着什么的倥侗，用汤勺搅碎汤里的几块冬瓜。
“现在支持舅舅‘未来地球研究组织’的那些人原本是直接用那个装置发电的，不过现在舅舅用其他的方式改进了利用超能力的方式……他们觉得舅舅的做法能给他们带去更大的利益，所以放弃了原本的方案。虽然还是一样在针对超能力者，但至少对那些超能力者来说，现在没那么受罪了。”
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主导着资本的流动，他们以自身获利为行动指南，把其他存在当成获利工具。所有的行动都为了金钱，而资本像是根本没有平等的概念般被他们一扫而去。
生长于羊身上的羊毛被剃去，不知情的羊以为自己的劳动得到了应有财富。他们看着那张口袋中的纸币，把数字当做生活能力。但金钱本身不存在价值，只是被剃去羊毛的羊们误以为其依旧拥有与羊毛等同的价值。
对羊来说，只要还能产毛就不会被杀死，能产更多的毛则能吃上更好的食物——即使有些可悲。
“原来是这样。但这样一来，朱顿先生不是很危险了吗？像我刚才那样子做的超能力者肯定不在少数。”
“对啊！像你这样没脑筋上来添麻烦的笨蛋确实不少！但危险倒不至于……名人被伤害的话，警方不会坐视不理的。而且，那些家伙现在也需要朱顿这个名号让他们的行为合理化……”
巧熏用指尖敲动桌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老朋友之间的叙旧也已经停下来了，两人面色复杂地动着筷子却没有进食。
“阿顿，你现在的处境好像没看起来的这么光鲜亮丽呢。”
芸香托着下巴，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鱼肉，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朱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吧？如果他们对你动手了，就表示想对超能力者采取更加糟糕的手段。到时候‘奥塞斯圣教’、‘魔术协会’之类推崇超能力者地位的组织可不会坐视不理……现在只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和平才对你们保持忍让。”
“我觉得这样就行……好了，现在不说这些。”
朱顿打断了对话，凝视着芸香欲言欲止。
“你一直都是这样……”
芸香叹了口气，放弃说服挚友。
两个人所走的道路不同，作为旁观者的她没有资格对身处权力制衡中心点的他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只是简单的几句问答就让芸香明白了，朱顿对剩余人生的想法十分明显——他会在“未来地球研究组织”里度过下半生，为了保护那些超能力者们。
“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朱顿对他曾经的友人伸出手去，从未变过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自信。
“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正由于拥有不确定性，才值得我们为之期待。”
“不确定性也让人为之不安呢……”
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在当下为未来做出决定，充其量是在寻求安心感罢了。
芸香为朱顿担忧，却又欢心于他能无悔于自身做出的抉择——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还是为了不认识的陌生超能力者尽一生之力保护并承受骂名？他选择的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