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警

  大奎敲门时，他正盯着镜子发呆。他经常发呆。他发呆时，心情凝重、失落，也悔恨。

  他偶尔还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有时还把脸凑上去，仔细看看那道疤痕。疤痕灰暗，透着亮，像细细的柳叶，他伸手触摸一下，不疼，也不痒。

  如果不是镜子，他都忽略它了，可是只要看到它，那个女人就跳了出来。

  一定要找到她。

  刘鹏告诉过他，不准去找她，去bj出差前又警告他：“你要保证，不准找她！”可以尽量不去，但他无法保证。

  起初，他没想过找她，用老四的话说，有什么意义呢。有没有意义，他不知道。

  可现在，得知那些事后，不找不行了。这么说吧，不找到她，心会一直乱的。

  有关她的事情，是大奎说的。

  自从那次被揍，大奎就很惧怕他了。林凯也是。他们像被驯服的小马驹，见到他，毕恭毕敬的，很乖，而且经常献殷勤。这种人他不喜欢，对于他们的话，自然也不相信。比如，谁背后议论他了，谁又叫他流氓了……

  这些话是真是假，都不可信，当然他也不会在意，往往一笑了之。但那一次，大奎说到了聂灵，他相信了。他知道，必须信，哪怕是谎话，也得信。

  大奎这次来是向他道歉的。他早想到了。前几天大奎给他说的消息，不准确。不然在“阳光河畔”怎么会被刘鹏逮到呢。

  其实聂灵早就搬走了，早已不在“阳光河畔”，而且她交通局的工作也辞了。所以说大奎一进门，就像犯了错误的学生，低着头，两臂下垂，手指抠来抠去，不言语，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他坐在沙发上，蹙着眉头不说话，只是吸烟、吸烟。他吸得慢悠悠的，吸一口，停一会儿，缓缓抬起手，再吸。手指间，烟灰弯曲着，已经很长了，随时可能掉下来。

  他知道大奎很忐忑。他不怪大奎，是他自己太激动了，没有核实清楚。

  烟灰掉下来，碎了，他没有理睬，摁灭烟，盯着大奎问，那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编的？

  大奎急忙凑过来，躬下腰，嘻嘻哈哈地说：“真的，她离婚了，工作也辞了，挺惨。”

  “还有吗？”

  “我还听说，她这个人，很怪。”

  “怪？怎么怪了。”

  “我听说，她白天猫在家里睡觉，晚上出来。”

  “在哪儿？阳光河畔？”

  “不好意思章平哥，阳光河畔，那那那，那都是听老王说的。”大奎眼珠转动着，凑过来小声说，“我听说，她现在‘城中央’住，好像是，是2号楼，1单元，3楼西户，没错，就是那里。”

  “这，又是听谁说的？”他瞪了大奎一眼。

  “胖妞。卖电动车的胖妞，在咱小区东大门，她说的。”大奎说。

  他没有再问，又点燃一支烟，吸一口，舌尖弹出烟雾，接着拿起烟盒，冲大奎晃晃。

  大奎看他让烟，便喜形于色，小心翼翼抽出一支，又小心翼翼点着。于是，一丝诡笑，在烟雾中绽放开来，瞬间又被淹没了。

  大奎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之后他打发走了大奎，之后的几天，是他不动声色的暗查。通过暗查，总算摸清了她的情况。

  原来在他入狱不到三个月，她就离婚了。离婚一年后，工作也辞了。辞职的原因，竟然是作风问题。勤杂工老孙头说，她与局办公室吴主任，有不正当关系。

  事情败露后，一时间议论纷纷，没多久，她就辞职了。平心而论，这件事受害最大的是吴主任。他前途没了，家也散了。

  讲到这儿，老孙头直摇头，说他们真不应该。

  他又问，辞职后她去了哪里？老孙头拿起那盒烟，打开，抽出两支，朝他扬了扬——那盒烟是他给的——他没有接，摆摆手，挡了回去。

  老孙头装起一支，将另一支点燃，吸一口，说：“后来呀，后来就再没见过她，听说好像在‘城中央’住，哦，那里是她娘家。”

  他来到“城中央”，侧面打听到，她搬走了。搬到哪里，没人知道。幸运的是，他买烟时，无意间得知她租住在“金河苑”，小卖店那妇女小声说：“有一次，听她娘回来时说起过。”

  他又通过金河苑小区的保安，核实清楚了，的确在那儿。但他没有立即行动。

  几天后，当他付诸行动时，却出事了。

  那天晚上，他所居住的小区，发生了一起持刀抢劫案。

  据目击者讲，那女人刚打开车门，一个黑衣人就蹿了出来，抢走她的挎包不说，在女人喊叫时，还朝她身上捅了几刀。当人们赶来，黑衣人早已逃之夭夭。

  女人被送进了医院，但因失血过多，目前仍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两名目击者回忆说，凶手穿一身黑，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身手敏捷。可惜路灯坏了，太黑，没有看清凶手长什么模样。

  其中一名警察看看手表，十一点整，他们又来到门卫室，继续询问。老四不在，门卫室内，两名保安积极配合着，回忆着，描述着……

  门外有人敲门，很轻，警察和保安止住谈话，齐刷刷探过头，盯着两名目击者，满目的疑问……

  那个时候，章平正蹲在楼下，等聂灵。

  聂灵不在，他刚才已经敲了半天门，没人，也没有动静。倒是对面，门开了。确切地讲，只开了一条缝。门缝挤出一个脑袋，一个女人的脑袋。

  女人长卷发，圆脸，先是告诉他，别敲了，人不在，又问他是谁。他谎称是她朋友。女人小声嘀咕着：“朋友还真多。”

  他问女人：“她去哪儿了？”

  那女人噘着嘴，摇摇头说不知道，稍作迟疑，又告诉他：“一般晚上她很少在家，白天有可能会在。”

  他不相信，就在楼下坐等。

  看看手机，十一点半了，她还没有回来。他心想，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又抽了一支烟，他才起身离去。没想到刚下出租车，就被两名警察摁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