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猎兵

  伯爵对夜晚的玉米田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密密匝匝的植株整齐划一，在道路两边形成一望无际的帷幕，就像是无言的哨兵，默默掩护着可能藏在它们身后的任何东西……无论好坏。

  尤其是清风拂过时，沙沙的声响由远及近、又从近至远，仿佛阴暗剧场中观众的窃窃私语，令人不寒而栗。

  ……不，也不能说是不寒而栗，刚刚出车的伯爵，正打算点烟的时候，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这里明显不同于城区，有一种空寂的清冷，就算温度没什么差别，还是让人觉得寒意阵阵。

  紧随其后的蕾姆，将手里冲锋枪的折叠式握把拉开，端在怀里。

  “嗯？那是vector吗？”伯爵别过头看了她一眼：“按规矩龙骑兵不是应该只使用标准口径的武器吗？”

  “醒醒，这枪是从我自己车上拿下来的，”蕾姆轻轻抬了一下手里的家伙——伯爵这时才发现枪口上竟然还装着消音器：“是我买的好吗？”

  “城里不是禁枪的吗？”伯爵拨开身前的玉米丛，小心翼翼地侧身向前——他手里可没有任何武器。

  “城里还禁止杀人呢。”而蕾姆也保持着警惕，就像当真在执行任务那样小心跟紧：“余烬城现在的法律比北美洲的任何城市都要多，但想犯罪的人可不管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吧？猎兵。”

  伯爵用手电筒照着脚下的小径，确定这里应该就是之前带着夜雨追赶那老妇人时走过的路。

  “那我听说……”他一边探着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城里正在召集所有拥有d级材料的机构进行一项大规模试验？”

  蕾姆一惊：“你怎么可能知……”她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好歹在余烬城生活了这些年了啊，小姐，一点眼线总还是有的……”伯爵笑道：“那说吧，是什么个情况？伊阿索公司造了什么新药？治疗胰腺癌的还是白亡症的？”

  “别乱猜了，人体试验是严重违反国际法的犯罪行为，余烬城早就全面禁止了所有相关项目……”蕾姆像押送犯人一样用枪口顶了顶伯爵的背：“什么d级材料八级材料的，我听不懂呢。”

  伯爵突然停住脚步，又抬手示意蕾姆后退一些，指了指地面：

  “是这儿了，那天的‘案发现场’。”

  “这里？”蕾姆有些不敢相信，她举起手电，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一阵：“你确定？”

  伯爵俯身，用十分夸张的姿势做了个“猛嗅”的动作：“那还能怎么确定？要让我给你起草个合同吗？”

  “等你学会了写字再说吧，文盲。”蕾姆没好气地叹道：“果然，鹅不见了。”

  “那你们龙骑兵搜集证据的时候，怎么就能漏掉那么大的一坨东西呢？那可是一只鹅啊，一只鹅！老天！”

  雷姆当然听出了伯爵语句中挖苦的真意，本不想争辩，但转念一想，觉得说出来可能也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她蹲下身，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照了照地面——一无所获：“那位被你们击毙的中年女人，身上带有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生物武器，因此那只鹅也很有可能不是普通的家禽。”

  “那贱人要带生物武器进余烬城？”伯爵故作惊讶地道：“那不是班门弄斧了吗？”

  “我说了，技术含量很高……”虽然明知道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蕾姆却还是尽力压低了声音，用手拢住嘴道：“细节我不好透露，但城里那些专家啊博士什么的都吓呆了，你真应该看看他们那时的表情。”

  伯爵咽了咽喉咙——如果有种“生物武器”能让余烬城的专家“吓呆”，那它恐怕距离“毁灭世界”已经不远了：“那是……什么样的‘生物武器’？有多厉害？”

  “多厉害倒说不上，但真的非常精巧。”雷姆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受的回忆，眉头微微一紧：“这样说好了，如果那只鹅也按照‘手魔’的标准来制作，那天死在这里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

  “手、手魔？”伯爵愣了两秒，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过这个单词：“那手魔是个什么鬼？”

  “你别管了——”蕾姆不耐烦地晃了晃枪口：“现在有什么办法找到那只鹅吗？”

  “那不好说啊，得看是什么原因了。”半跪在地上的伯爵，抹了抹下巴上的乱须：“比如说被游民捡去吃了，被野狼啊野狗的叼走了，或者真像你说的那样，是某种生物武器，中了枪还能自己跑……”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最后一种情况……”蕾姆叹了口气：“而我们现在又没办法去验证。”

  “那血迹还没完全消失呢，”伯爵指了指地面：“虽然说不清是那女人的血还是鹅的血，但多带几条智能犬过来分头去找，说不定还有希望。”

  蕾姆早就知道伯爵在余烬城里颇有些“门路”，但能随口报出“智能犬”这样的机密项目，还是让她再次刷新了对这家伙的认知——毕竟就目前而言，知道“智能犬”存在的人，在龙骑兵中都是少数。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不过要找狗来的话……”

  “狼，那是狼，”伯爵头也不回地摊了摊手：“智能犬计划用的试验材料是狼！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蕾姆终于被惹恼了：“我干，你他妈怎么连这个都能知道？”

  带着坏笑的伯爵微微昂首扭头：“……那是上个月巡逻时，镰仓队长在隔离区打了一头野狼，被你们龙骑兵抓起来盘问了好几个小时，我当时就有些好奇，便托人给打听了一下……”

  蕾姆不禁翻了个白眼——果然，就像传闻中那样，余烬城的情报系统是个千疮百孔的漏勺，连一个文盲都能“托人”打听到涉及非法试验的机密项目，整个城市还没被联合国重建委员会给铲平还真是个奇迹。

  “狼也好狗也好，凭我自己的权限都调不过来的，而且……”蕾姆有些为难地挠了挠眉角：“这案子的具体细节，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那这事没法办了，”伯爵拍了拍手，起身道：“无论是找游民还是找动物，都需要人手——还不是一两个人那种。”

  就在蕾姆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身后的静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引擎的低沉轰鸣，她赶紧打开冲锋枪的保险，压低了身子。而伯爵摸遍了全身，最后也就掏出个打火机。

  “那你不该把车停在路边的……”他小声道：“这里毕竟是隔离区，每年的凶杀啊强奸案的都没人统计，你懂我的意思不？”

  蕾姆正要反驳，引擎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紧随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脚步声，和机械关节活动的微微嗡鸣。

  令人不安的寂静持续了几秒，蕾姆举起冲锋枪，打开枪身上的全息瞄具。虽然从声音上已经大概能判断来者的身份，但她仍不敢放松警惕。

  蕾姆瞪大双眼，屏住呼吸，瞄向那隐隐约约中逼近的高大黑影。在沉重脚步声停歇的同时，玉米田那边打来一片惨白的强光，照得蕾姆和伯爵险些跌倒。

  伴着巨枪上膛的回响，光源处传来了柔美的电子合成女音：

  “里面的人，别蹲那儿了，这里有热感仪，你们藏不住的。”

  罗塞塔公司生产的智能犬，可以做十以内的加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