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把手术刀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驶进医院，早已守候在门口的急诊医生迅速将洛一推进急诊室。近旁的护士看着遍体伤痕的洛一不禁泪目，这毕竟是个16岁的孩子啊，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在自己如玉的肌肤上划下了那一刀刀深深浅浅的伤痕。她娇小的身体躺在手术床上，无影灯下，苍白的脸和一身殷红的血迹倍加刺目。

  医生开始为她缝合创面较大、较深的伤口。一袋袋鲜血被输进她的体内。此刻，洛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她的灵魂正游走于一个冰冷的世界，那里四壁洁白，她光着脚，披着洁白的纱衣，漫无目的地向前，空洞的眼神，将她的迷茫与无助还有恐惧出卖得干干净净。

  “不好，病人没心跳了。”一名医生高喊着。监护仪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如地平线一般的直线，那条直线就如同生命初始之线一般向人们宣告着这个16岁的姑娘命运将归于何处。洛一的瞳孔已经放大，没有了自主呼吸和心跳。参与救治医生瞬间紧张起来，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一场艰巨的战役，他们只有百分之五的把握，因为她的身体没有了生命的律动。

  医生当机立断对洛一进行心肺复苏，几分钟过去了，心电图上仍旧是那条让人心沉入谷底的直线。但医生没有放弃，因为横在医者面前的是一扇生死门，一念生，一念死……只要洛一身体内还有血液在流动，哪怕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血液在流动，医生就不会放弃，他要抓紧洛一的手，将她从断崖上拉回来，那万丈的死亡之渊，不该是一个16岁的女孩该去的地方。医生的额角渗出密实的汗，助理一次次将汗液擦拭，汗液又一次次渗出。被气管插管辅助呼吸后的洛一，在冥冥中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气，刺破她的胸膛，就像大地之春有了雨的滋润一般。挥汗如雨的四名医生交替着为洛一做胸部按压，洛一的胸部随着医生按压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秒针不竭地一圈圈转动，分针不停地一步步向前，就像一步步走向生命零界点一般沉重。

  “有了，有了，终于有了。”一声高喊冲破急诊室，回荡在医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墙上的表盘上，15分钟，整整15分钟，洛一的心脏在停跳了一刻钟后又恢复了跃动。九死一生，这条鲜活的生命被医生拉了回来。

  此时，辛纬也赶到了医院，被淋湿的天蓝色的西服上沾满了洛一的血迹，t恤衫也残缺了一角，众人看见纷纷闪躲。辛纬不以为然，一脸焦急地跑向急诊。

  “您好，辛主播。”突然急诊手术室的门口站起一群人将辛纬团团围住。顿时，摄像机、手机、录音笔纷纷对着辛纬，记者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

  半晌，辛纬才缓过神来，明白了这些电视台、电台、报社、和网络平台记者的来意。他马上伸出手挡住摄像机镜头镇定地说：“朋友们，这件事不能报道。”

  一名广播电视台的记者和辛纬颇有渊源，他凑到辛纬耳边说：“你傻啊，这是个出名的好机会啊，正好也宣传宣传你的栏目。”

  辛纬看了看同事，恳求着说：“朋友们，请大家一定不要报道这件事。这个女孩才16岁，以后她还要学习、生活、就业、结婚，我们应该保护她。如果真的让她的事情见诸报端，就是对她的二次伤害，我们应该让她有尊严地活着。她还是个孩子，大家也会有孩子，或者已经有孩子，如果里面躺着的是咱们自己的孩子，咱们会希望她的照片和新闻被传得到处都是吗？”辛纬态度很诚恳，加之他在新闻行业还有一定影响力，大家面面相觑后，有的离开，有的留下想看洛一一眼。

  辛纬靠在墙上，他低着头，一幕幕回想着从冲出直播间到把洛一抱上救护车的每一个瞬间。洛一的身体瘦削而单薄，她的面庞却圆润得可人。辛纬见到她时，她已昏迷，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勾勒出了一个女孩该有的天真模样。锦瑟年华，本该笑靥如花，享受大好的时光，但她为何要用那21把手术刀将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呢？辛纬隐隐感到，洛一一定有着非同常人的经历。

  女护士将洛一身上的衣服剪开后脱了下去，并将她身上干涸的血渍擦拭干净，然后在她的身上盖上了洁白如新的棉被。温暖的气流开始在洛一的身上涌动，她的身体终于不再冰冷。无影灯关闭，她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一名中年女护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推着洛一走出了急诊手术室——这个姑娘，活过来了。

  门打开的瞬间，辛纬眼前豁然明亮。他连忙上前，向医生询问情况。医生摆了摆手，示意将洛一送进病房，然后带着辛纬进了办公室。医生向辛纬说明了救治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情况，虽然医生尽量地轻描淡写，但是辛纬还是感受到了那九死一生的险峻形势。

  交完住院费的辛纬，走在幽深的走廊里。尽头，就是洛一的病房。他轻轻推开门，一步步向病床靠近，仿佛自己即将去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洛一鼻翼翕张的微动。她还活着，活着就好，他想着。

  天亮以前，洛一醒了。蔓延至全身的疼痛让她苦不堪言，她咬紧牙关，咽了一口唾沫，“水……水……”黑暗中，那是渴望的呼唤，洛一醒了，她想喝水。

  辛纬忙不迭地站起身，跑到走廊里大声喊：“医生，快，快拿水，人醒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医生们围到洛一床边询问情况。护士端着一杯水，用勺子一口口喂给洛一。这一刻，医生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不得不说，洛一是个奇迹。

  病房又恢复了寂静，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辛纬感受着那声音的力量，那是让生命绽放的力量啊！

  “好好休息吧。”辛纬面带笑意地说，那一抹笑，是春天的阳光。

  洛一瞪着眼睛看着辛纬，满眼疑惑，像是在问：你是谁？

  “我叫辛纬。”

  洛一的眼睛倏地明亮，有了一丝神采，“我……我们……电话……”洛一断断续续地说。

  “对，我们通过电话，你的声音很好听。”

  洛一像是得到了极大满足了似的，笑了笑。

  “好好休息吧！”

  洛一的眼角滑落出一行泪，泪水落在枕头上，润湿了一片。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辛纬忙问。

  洛一摇摇头，颤抖着说：“世界……冷……”

  “傻孩子，世界一点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