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答应我,别害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老太太请回了家，我才得以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两个：搬回家住和早点结婚。恰巧，这两个条件都是我不能妥协的。
太多的纷扰，注定又是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写了一段小说，不禁随着洛一的遭遇潸然落泪。时针和分针不偏不倚地在表盘上组成直角，我拿过广播，迟疑地推动着调频键。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流泻在人间的璀璨灯火，讲述着一段段世态炎凉。一边听着辛纬的节目，一边翻开日记本，我的手落在上面，抚摸着成行的字迹，心绪万千。他们，一个在日记里，一个在广播里；他们，在我的生活中，也在我的小说里。这是一场多么玄妙的际遇。是洛一，让我和辛纬的人生有了交汇点。我也不知道，这交汇点将会对我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影响。
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让我锁紧瞳仁：
我的生活，没有了最亲的人，但命运给了我一个更亲的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的每一分钱都来自于他——那个我不知道该叫叔叔还是叫哥哥，亦或是叫成其它称呼的人。我想我该努力学习，早点赚钱，早点成年……
“成年”两个字上被画上了两道重重的横线，像是别有深意一般。的确，18岁对于一个女孩来讲有着太多非同寻常的意义，那不仅仅意味着生理上的成熟，更多的是跨过了这一天的女孩便开始对纯粹美好的爱情有了憧憬。
眼前纵横排列的文字和辛纬通过介质传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有更多的故事，而那些故事恰巧是辛纬极力回避的。回避与掩藏在本质上或许没有多大区别，所以，那才是洛一去世的真正原因？也是辛纬十年来，放不下洛一的根本原因？我猜想着。
我给辛纬发了微信，约他第二天见面。然后，我在夜色中不安地睡去。梦中，我在笔记本上敲下了许多行字，那罗列而出的关于洛一的问题，都是我急切想要知道的。
辛纬迟到了，比我们约好的时间晚了一小时。
“你怎么迟到了，这不是你风格啊！”我站在车外问。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风格？”他一只手伸到副驾驶的位置，帮我推开了车门。
“做过心理医生的大主播，应该比较有时间观念吧。”我笑着说。
“这个给你吧。”辛纬从后排座拿出一个纸质的包装袋递给我。
拎在手里，感觉有些重量。打开一看，是两个饭盒，“这是什么啊？”我问。
“煮好的海鲜和切好的水果粒。”
“你迟到了一个小时，就是在家弄这个了？”
辛纬笑着点点头，说：“我估计你不会做饭。”
“瞧不起谁啊？”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找我什么事？”辛纬又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去一个地方。”
“去哪？不过别太远，我下午约了人。”
“洛一家。”我郑重地说。
辛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说：“还是别去了，我感觉你对洛一家有心理阴影。”
“没事，我调整好了。”
“真的想去？”辛纬问。
我笃定地点点头。
路上，辛纬开得很慢，若有所思似的。我没有催他，也无心路边花红柳绿的风景，自顾地回想着洛一家的样子。我的确想揭开洛一的死亡之谜。
洛一家门外的墙边，已经长出了荒草，辛纬下车后，先将荒草都薅了去，然后才开门。门开的瞬间，我与一股清香撞了个满怀。院内墙下栽种的两排丁香开得正艳，我走过去，细细地盯着，想找寻一朵独一无二的。
“你在找五瓣丁香吗？”辛纬问。
“你怎么知道？”我转过身看着辛纬。
“洛一也这样，这一圈丁香就是为她栽的。”辛纬说得漫不经心，但脸上已经写满了怀念之情。
“五瓣丁香、四叶草，找到了就能收获永恒的幸福。”嘴上虽说着，但我放弃了寻找，而是转身走向那栋青灰色的小楼。散了叶的景观树、开了花的丁香柔化了小楼硬朗突兀的线条，不似初次来到时那般冷峻。
辛纬打开房门，我跟在身后。阳光穿过窗户落在茶几那束干花上，唯美清新。我坐在沙发上，故作放松。
辛纬说，自他资助洛一后，每到周末，都会带着洛一回这栋老房子中住上两天。洛一告诉辛纬，这栋房子是她姥爷盖的，原本是打算盖两层的，但打完地基后，她的姥爷就得了重病，盖房子的钱都拿去看了病，最后只能勉强着盖成了小平房。她姥爷住进来的第三天，就闭上了眼睛。
辛纬也坐在沙发上，目光深邃，穿越了时间的距离，回忆起和洛一在一起的日子。
那是一个夏日的周末。
辛纬带着洛一回到了老房子。洛一站在院落中看着老房子，一动不动。辛纬问她怎么了。
“我有一个愿望。”洛一的脸上现出了久违的天真，一阵微风拂过面颊，她沉醉在风中一般，畅想着。
“什么愿望，我们一起实现。”辛纬的目光温和而坚定。
“等我长大了，自己赚钱了，就把这间平房翻盖成二层楼房。夏天的时候，我就爬上去看月亮，数星星。白天，我就上去晒太阳。”
洛一满眼的憧憬与向往被辛纬记在了心里。很快，辛纬请人画了图纸，找了施工队，每天晚上工作，白天来监工。他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对平房的外部改造和内部装修。
一个风清气朗的周末，辛纬带着洛一回老房子。做事向来一板一眼的辛纬难得在车里放起了流行歌曲。洛一和着节奏哼着旋律，轻灵的风从天窗钻入车内，洛一感受到了来自旷野的凉爽之感。
洛一远远地就看到了房子变了样子，她兴奋地看着辛纬，“我的家，怎么了？”洛一大声喊着，“是两层楼啊！。
辛纬一脸神秘地缄口不言。
下了车洛一迫不及待地飞进院落中，洛一的眉眼笑成一弯皎白的月印在辛纬的眸子中。突然，洛一回过身，一把抱住了辛纬。她的手将辛纬的腰紧紧揽住，她的头就贴在辛纬的胸前，辛纬不知所措，那一天，洛一刚过完17岁生日。
“给洛一翻建房子的事，安雅滢知道吗？”我的问题如冷水般泼在辛纬的头上，将她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出，又丢进了另一段纠结的回忆中。
“雅滢知道，我们吵了一顿。她很生气，又延后了婚期。”辛纬的话语中，听不到一丝温度，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过安雅滢。
“我想去二楼看看。”我看着辛纬的眼睛。
“我不想让你上去。”辛纬很果断地说，然后，他便陷入沉默。不说话、不看我，像一只受伤了的麋鹿一般，无论是目光还是神情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苦楚。我起身走到柜子前，拿起洛一的相片，竟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也许这亲近感来自于我对辛纬似有似无的亲近感与信任感。照片中的她笑得含而不露，让我很难将照片中的她和那个“小太妹”联系在一起。
放下照片，环顾四周。没有楼梯，怎么上二楼？我暗自想着。柜子的后面，是一道将客厅与厨房隔开的用淡蓝色的细木条拼成的隔断。透过缝隙，一条麻绳若隐若现。我快步绕过隔断，发现了另一番天地——那是一条由麻绳和木棍组成的像直升飞机上的悬梯一样的梯子。
“是从这儿上二楼吗？”我大声喊辛纬。
辛纬猛地回头，快步跑过来，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我执拗着不肯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我要上去。”我大声喊着。
“我不想让你因为过度惊吓而再次生病。”辛纬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的双手紧紧地钳制住。
“这次我有心理准备了。”我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
“那你答应我，别害怕，洛一真的是个好姑娘。”辛纬有些激动地说。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