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电话
吃过饭已经是凌晨。
我们走进一间朝南的卧室前,他的手落在门把手上,显得有些沉重。辛纬的嘴角微微抖动了几下后,猛地按下把手,推开门,打开灯。
卧室豁然明亮了起来,卧室与客厅和其他房间的装修风格大相径庭,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粉色的单人床上围着粉红色的幔帐,床头柜上放着洛一的照片。同样是粉红色的大衣柜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贴纸。走近一看,都是温暖人心的话语,字迹或工整或飘逸,我想那应该是洛一和辛纬共同留下的。临窗的是书桌,书桌上依旧摆放着旅游专业的书籍。我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抬头,透过窗子,去看深邃的夜空。或许,十年以前的洛一,也曾这样望着夜空痴想,有哪个少女的青春年华不怀梦呢?
辛纬温暖的形象瞬间蔓延至心底,那份深情与隽永并不是靠着一时一刻的伪装能够表现出来的。十年的时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在我的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那些温暖的片段在脑海中一片片在脑海中拼凑成一道道风景,的确,在有彼此的日子里,生活的每一帧画面都是一副在岁月的流沙中历久弥新的图景。
“你对洛一真的已经很好了,所以对于她的离去,你不必自责。”我翻开桌上的一本书。
“如果我能感受到洛一的感受,事情或许不会这样。”辛纬拿着一块纯白色的抹布开始擦拭柜子,他不抬头,只是一味地快速挪动着手下的抹布。
“你有可能是一个顾虑太多的人。”我说。
辛纬突然停住,低着头说了个“是”字。然后又说,“在洛一离开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谴责过自己,如果……如果……算了,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辛纬继续擦。
“为此,你也辜负了雅滢。”
辛纬又点点头,说:“雅滢为了我也付出了很多。她是高傲的公主,为了和洛一友好相处,她做出了很多让步。我知道,她做这些都是因为我,但洛一离开后,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去接受雅滢或者是其他女人。对待雅滢,我很自私。”辛纬如同忏悔一般,字字句句都说得很认真。“雅滢反对我资助洛一,因为对一个有过自杀行为的孩子进行资助,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资助,更多的是人文上的关怀。前一点对于我和雅滢很容易做到,但是后一点真的很难。”辛纬继续说。
“也就是说,雅滢开始并不接受洛一对吗?那洛一对雅滢有什么情感变化吗?”
“雅滢不接受洛一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当时我和雅滢正在谈恋爱,突然出来个洛一,导致了我和雅滢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洛一一开始就对雅滢没有什么抵触感,但后来,洛一对雅滢开始有所抵触。我以为雅滢私下对洛一不好,跟雅滢谈了几次,没想到反而增加了雅滢对我的误会。后来,我们各自经历了一段冷静期。冷静期过后,我们决定结婚,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洛一出事了。”
“你和雅滢现在还有联系吗?”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能会深深刺痛辛纬的心,但我还是问了。因为现在坐在辛纬面前的是作家乐白,她需要了解所有的事实真相。任往事在岁月的流沙里越陌度阡,愿斑驳了的时光留下生命本来的样貌,现在的乐白,在还原爱情的样貌。
“没有联系。雅滢后来嫁给一个华侨出国了。我的父母跟雅滢还有联系,他们现在同在一座城市。”辛纬说得很坦诚。
“叔叔、阿姨很喜欢雅滢吧。”我继续试探着问。
“是的。因为我辜负了雅滢,我父母十年来,再也没回来过。我知道,他们怨恨我……”辛纬满眼的无奈,我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现在已经四十五岁的辛纬虽然事业有成,但仍没有成家立室,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已经四十多岁的孩子依然孑然一身。
“无论是洛一还是雅滢,你都不必活在自责中。你可以试着接受新的感情,用幸福感冲淡悲伤。人没有必要活在过去。你是心理医生,关于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只不过很多时候当局者迷罢了,自己解不开自己的结,毕竟医生是人不是神。”转念,我又想,如果换成是自己,我又该何去何从。是像辛纬一样深情地活在回忆里,还是忘掉往昔,重新启程,“你给洛一留一个角落就可以了。”我淡淡地说。
辛纬看着我,眼中涌动着感激。死去的人得到了所谓的解脱,爱过的人遇到了新的幸福,只有辛纬这个看似活着的人将自己画地为牢。
“那天在你家遇见的那个是你妈妈给你新介绍的男朋友吧!”辛纬改变了话题,他似乎不想将话题再进行下去,他怕,怕我把他的心事一点点扒出。我知道,他还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那些秘密都是关于他和洛一的。
“是的。他们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嫁出去。”
“当父母的都这样。”辛纬故作轻松地说。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被催婚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有免疫力了。”我摆出一副没心没肺的姿态。
“他是干什么的?”
“谁?”
“男……”还未等辛纬说完,我马上反应过来截断了辛纬的话,我实在不想听“男朋友”那三个字,“听说是个博士,具体干什么不知道。”
“学历不错啊!”辛纬把抹布放到一边,笑着说。
“可惜是个学理工的。”
“从你这句话中分析,你只是不满意专业而已。”
我听得出,辛纬是在调侃我,“人也太聪明了,我不喜欢。”
“挺好的,文理合一。”我感觉辛纬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的理想对象是学历史、汉语言、教育学、法学……”我又煞有介事地陆续列举了几个专业。
“你很看重专业?”辛纬问。
“为了有共同语言啊!”我说,“哎,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你刚才不是还话里话外地劝我结婚吗?怎么这会儿到自己身上就单身也挺好了。”辛纬一语戳痛我的要害。
“我还赶趟,才28。你要是不抓紧可就不赶趟了。”我笑着说。
“走吧,领你参观下其他房间。”辛纬关上灯,熹微的晨光隐隐落进室内。
接下来,是辛纬的卧室,和客厅一样的灰色调,干净整洁。最后,还是绕到了书房,辛纬在电脑桌前坐定,我则在书柜前彳亍,偶尔,手指会在某本书的书脊上停留,然后抽出,翻上一两页。
“你喜欢看书吗?”辛纬突然问。
“喜欢啊!”我说。
“为了让洛一喜欢上看书,我经常让她帮我读书,然后我当听众。”洛一的确在辛纬的心里,生了根。
“你就半躺在这个懒人沙发上是吗?”我笑问。
“是。洛一给我读过很多书,大概那半个书架的书吧。”辛纬指着紧贴着珠帘的一个书柜。
因为我们的彻夜未眠,清晨来得格外早。辛纬认认真真地做了早饭。
“吃饱了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来补觉。”辛纬的眼周已经有些浮肿。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小说写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辛纬的目光瞬间暗淡。
“六万字。”我说。
“秋天前,”辛纬顿了顿,“秋天前,能写完吗?”
“我尽量。”我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请一定写完。”
我皱紧眉头,看着辛纬,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迫切地希望我早日写完。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辛纬嘴里念叨着“村长”,然后迅速接起。几句寒暄后,辛纬脸色突变。他放下筷子,抓起衣服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