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怎么是你
一觉补了多久，我没计算时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辛纬一脸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衬衫的衣领紧扣着，领带也调整了角度，只有蓬乱的头发还留着前一晚酩酊大醉时的影子。
走进卫生间，洗漱好后，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到辛纬对面，目光紧逼着他的眼。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辛纬主动说。
“真挺让我大跌眼镜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你这儿来了，其实……其实……我……”辛纬支吾了半天。
“少喝酒。”说罢，我走进厨房，淘洗一把米，扔进锅里。靠在灶台边，看着电饭煲上钻出的热气出了神。我猜想着辛纬为什么会在喝多了酒以后，找上我的门？
“昨晚怎么没上班？”我悠悠地走出厨房，看着辛纬坐在沙发上的背影问。
辛纬口中轻飘飘地吐出“我辞职了”四个字，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万分错愕地看着他。
“所以昨晚你去喝酒了？”我问。
辛纬点点头，说：“昨晚想找你说说话。有点冒昧和唐突，不好意思。”
我“哦”了一声，说：“这是你一手创建起来的节目，舍得吗？”
“这么多年了，累了，想做点有意义的事。”他平静地说。
“《爱在黎明前》这档节目本身就很有意义。”我不解地说。
“洛一离开以后，就没有意义了。”
“洛一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假装不经意地说，手却点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这是我的习惯，偶尔我会想起一句话或是一段文字，在不能手写的时候，我会录下来，以供日后回味。
“洛一是那种很善良、很乖巧的女孩。雅滢并不是特别好相处的人，但是洛一为了不让我为难，百般讨好雅滢。她和雅滢之间的一些矛盾，我都知道。我以为洛一会向我诉苦，但她从未提半个字。她越是不说，我就越觉得心疼。她那双像鹿一样的双眼，清透、明亮又写满真诚。我以为自己可以让洛一快乐地成人，却不曾想……”
“在你资助洛一的两年间，她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吗？”
“有……哦，不，没有……”
辛纬突然拘谨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昨晚谢谢你。”
辛纬走后，我看着他的背影静默了许久。我隐隐感到，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又因某些说不清的因素而欲言又止。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辞职，就像别人想不懂我为什么不结婚一样。真实的原因，或许只有我们知道。
辛纬对洛一的念念不忘使他的心蒙了恒久的尘，也就是这层尘，将他的幽禁在无边的黑暗中，这层尘也能将心蚕食得千疮百孔，该用怎样的针去修复这千疮百孔。突然，我的脑海中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来得很强烈。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否只是单纯了为了帮助辛纬寻求一种彻底的解脱。
向单位请了长假。领导以为是我跳槽的托词。我用尽浑身解数，才让领导批了假。走出办公楼，虽然被停了薪水，但我的心却尤其轻松。
没有特价机票，花大价钱买了一趟最近的航班。回到家，拿出皮箱，胡乱塞些换洗的衣物和化妆品，背上最重要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出门。
“小白，你这是干嘛去？”我最可爱的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没有早一步，更不会迟一步。
“妈，我有点事，要出趟门。”我坐在门口，穿好鞋，一脸轻松地说，但实际上，我并不轻松。
“去哪？你们单位领导跟你爸爸保证过的，不让你出差。”我妈挡在门口，丝毫没有挪动半步的意思。
“我可爱的妈，我不是出差。我只是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而已。”我故意撒娇，搂着我妈的脖子，“妈，我得走了，你看我机票都买好了。”我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动了几下。粗暴的老妈竟抓着我的手，扶了扶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将订票信息逐字看了一遍。
“妈，我得走了啊，有什么事咱微信聊啊！”我收回手机装进包里。
“你等等。”我妈回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从鳄鱼纹的手提包中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我说，“小白这么多年一直在工作，也没出去走走，旅旅游也行。这张卡你拿着。”
“妈，你这是干嘛啊！”我把卡又塞回手提包中，“我自己有钱，这么大了，还花家里钱丢人。”我执拗着说。
“不拿算了，你要是需要钱，妈给你微信转账。”我妈晃了晃手机。
“老太太还挺时尚。”我笑着出了家门，“妈，你走的时候可得把门给我锁好啊！”我拎着旅行箱回头说。
出租车上，城市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蜿蜒的道路上，车流涌动。一辆车，只是长龙中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单位。我不停地向看不见尽头的前方张望，期望飞机场马上就可以出现在眼前。在特价机票和火车票价格差不多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会选择乘坐飞机出行。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焦虑的情绪慢慢平复，等待着车慢慢移动到火车站的瞬间。
办理好登机手续，终于安稳地坐进机舱。我拿出一本飞机上的杂志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坐了多次飞机，还真属新航的文化宣传做得到位。画册上精心排列好的图片，如一幅幅山水画卷惹人畅想。一行行周正的铅字，勾勒出一个我不曾听说过的故事。我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坐在角落中的舷窗边，两耳不闻陆续登机的乘客间的嬉闹声。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坐了一个人，是个男的。我本能地向里侧挪了挪身子，想刻意保持距离。然后继续看那本精美画册。
旁边的人轻轻磕了一声。我看了一眼，那人穿着藏青色的运动服套装，戴着同色系的鸭舌帽，手腕上的表闪着耀目的光。
我有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你不挤吗？”那人开口问我。
声音很熟，我略微倾了倾身子，试图看清藏在鸭舌帽下面的脸。
“一个人旅行吗？”他又继续问。
我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合上画册，作闭目状。
“还挺傲。”见我依旧没说话，那人又继续说，“我已经帮你制定好了全套的旅游路线。要说旅游，我还是非常有经验的。”
声音越来越熟。
他脱下帽子，然后一脸灿笑。
“怎么是你？”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瞠目结舌地说。
“是我啊，如假包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