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闻笑然关上车门，冲着驾驶座的方向笑了起来：“你今天也加班了？”
她一笑，那对虎牙就调皮地跑了出来。
祝良移开视线，点头说：“嗯，刚从设计所回来。”
“我们都好惨啊，大好的青春却奉献给公司了。”闻笑然把他当成了同命相怜的可怜人，转头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道，忽然想起好像有哪里不对。
设计所的地址她是知道的，要回小区的话应该走另一条路，拐到软件园这边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圈，哪怕是想绕路赚车费的出租车司机，都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除非祝良是专程到这边来找她的。
认定自己找到了漏洞，她扭过头盯着祝良：“是简嘉让你来的？”
祝良还没意识到自己露了馅，莫名其妙地反问：“关简嘉什么事？”
“你从设计所回家干嘛不从中山立交走？是不是因为前一阵软件园出了事，他放心不下啊？”闻笑然把身体往男人的方向凑近了点，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观察到祝良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我就知道是这样。”
你知道个鬼。祝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冷笑着说：“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是他叫我来，会不打电话跟你说一声？我怎么知道你几点下班，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闻笑然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有点道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有人送了祝良一盒酥皮泡芙，他拿回家后想着反正自己不爱吃，不如借花献佛送给隔壁的馋嘴猫，结果好几次过去敲门，除了棉花偶尔凑到门边发出的猫叫声以外，里面都没有别的动静。
回到家里坐了会儿，祝良起身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工作日的晚上闻笑然会在哪里，这并不是件多么难猜的事。他把车开到软件园附近后，本来想打电话跟闻笑然说一声，但又感觉好像需要找个理由，于是只好开着车绕着软件园兜了一圈又一圈，结果没等他想好，就在路边看到了闻笑然的身影。
不过这么丢人的心路历程，祝良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眼见闻笑然似乎被他忽悠过去了，就以为这事已经翻篇可以不提了。
谁知闻笑然没有安静多久，突然一拍巴掌得出了结论：“我知道了！中山立交那边特别容易下错路口，你是开错路了对不对？”说着还狡黠地眨了下眼睛，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哎呀，都怪那座立交桥设计得不科学，不用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祝良：“……”
他有点想打开车门把这个人一脚踹下去。
只可惜小区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他已经错失了良机。
“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去当刑警啊，”祝良徒劳地想要扳回一城，边把车停到车位上边说，“做个原画浪费你的智慧了。”
不料闻笑然对他这种话已经免疫了，等车停稳了，她才在打开车门时说：“可能当了刑警就没机会坐你的顺风车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两个人能在今晚同坐一辆车，都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却很动心。
祝良下了车，正想再回句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楚燕的名字。
楚燕是他以前在工作时认识的美食杂志主编，两个人在工作以外没有任何私下的交集。
祝良愣了一下，没明白她这么晚找来有什么事。
祝良接起电话，和闻笑然并排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喂？祝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你还没睡吧？”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虚弱。
祝良说：“没睡，有什么事吗？”
停车场里过于安静，以至于手机里的声音也清晰地传进了闻笑然的耳中。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说：“是这样的，俞先生明天安排了一次试餐，本来应该由我去的，但我今天突然身体不舒服，明天就算好了可能味觉也恢复不过来。你看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帮我去一趟？”
闻笑然一听试餐，简直两只眼睛都绿了。
在她的观念里，试餐就是一项别人请你去白吃白喝的活动，吃完后洋洋洒洒地点评下好不好吃就行，如果换了是她，肯定立马就没出息地答应了。
不过祝良显然比她有出息多了，他说：“楚姐，我已经不做这行了。”
“我知道，我听说了，”楚燕咳嗽了几声，语气有点焦急，“可俞先生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只信我们几个，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又找不到别人来代替。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
电梯在这一层停下，祝良叹了口气说：“可是我……”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到旁边有人拽了拽他的衣摆。
祝良疑惑地看着闻笑然，见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表情看上去还挺激动的。
她在说“去啊”。
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转了个弯，祝良说：“那你稍等一会儿，我晚点再给你打过来。”
挂掉电话，祝良低声问：“你想我去？”
“这么好的事，有空的话为什么不去呢？”闻笑然不解地眨着眼睛，一副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的样子，接着又好奇地问道，“她说的那个俞先生是什么人啊？”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祝良选了后者回答：“叫俞允川，听说过吗？”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只好补充解释道，“是家房产公司的老板，简单来说就是个要求特别严苛的有钱人。”
闻笑然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有钱人的世界离她太遥远了，然后她又问：“所以为什么不去呢？你爸又不会知道。”
“很累的，十几道菜一样样端上来，从摆盘到味道，甚至上菜的顺序，每一个细节都要集中注意力去分析，就跟考试一样。遇到脾气倔的主厨，还会揪着你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好，比毕业答辩还累，”祝良摇了摇头感叹道，“以前试完一次，能一整天都没胃口。”
闻笑然哇了一声，这才知道她显然低估了这份工作的难度，就她这种除了好吃就只会说超好吃的人，看来是注定与白吃白喝活动无缘了。
“可是那个姐姐会找到你，就说明你以前干得不错吧？”她想了想，看着电梯门打开了便往外走，“而且既然俞先生是个有钱人，就说明他肯定会经常举办宴会？”
祝良点了点头，不明白她问这些做什么。
“那你就更应该去呀！”闻笑然停下脚步，“你们做美食也是需要人脉的吧？你这次帮了那个姐姐的忙，她以后会找机会感谢你的，况且俞先生今后有什么需要肯定也会继续想到你，不是吗？”
“可我都已经……”
祝良话没说完，就马上被打断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
闻笑然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偶尔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也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然而此时此刻，她收敛起笑容，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祝良的眼睛，扬起的下颌角度却给她的脸庞勾出了一道严肃的线条。
祝良侧过脸，看着走廊上一面开缝的墙：“我没怕。”
“你就是在怕，我觉得你心里是想去的，”闻笑然肯定道，“因为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你笑了。”
祝良一怔，他笑了吗？
他有点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可最终却只能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有些无奈地说：“我去了又能怎样？”
“去了就代表你和这一行之间的桥梁还在，”闻笑然说，“等你能回去的那天，顺着桥走过去就行了，如果你一直拒绝这样的机会，那对岸的人就会慢慢忘了你，等到他们都想不起来还有你这号人存在的时候，想再回去就难了。”
祝良沉默地抓了抓头发，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他抓乱了，让他看上去像只受伤的狮子般脆弱不安。
闻笑然困惑地皱起了眉：“我知道你转行是为了祝叔叔，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你以后怎么办呢？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吗？”
祝良说：“许多人一辈子也都是这样的。”
闻笑然摇了摇头：“有些人是找不到目标，所以才会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可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能感觉得到。”
“感觉什么？”祝良低声问她，“又是女人的直觉？又想去摆摊算命了？”
“……对，我就是要算命，”闻笑然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那我现在算出来了，你想做的事，将来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将来。
祝良听到这个词，无声地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考虑过将来了。
好像自从祝志学春节住院之后，日子就变成了一滩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的波澜。他所能想到的今后的生活，无非就是在设计所一路做下去，或许将来能像张远达那样，等到资历和年龄都混够了，能被人叫一声祝所。
闻笑然往前站了一步，距离近得祝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她认真地说：“去吧，好不好？”
最末的那个“好”字，她说得又轻又柔，像羽毛一样在耳边细细地刮过，听得他沉寂已久的灵魂，也从沉睡中缓缓地睁开了眼。
没有将来可言的人生，就像一张黑白的照片。
祝良盯着闻笑然水润的嘴唇，看见上面涂抹的红色像被水晕染了一样，然后慢慢地，视野里出现了一些彩色的光晕。
不够亮眼，却足以让他久违地产生了一些勇气。
祝良清了清嗓子，说：“那我跟她回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