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伴
柳嫣从满脑子光怪陆离的乱梦中,艰难的清醒过来时,总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微眯着眼醒盹时,看到一个人影逆光而来,轻声道:“柳柳,你醒了。”声音说不出的欢欣。
她被轻扶起脑袋喂了两口暖茶后,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眼前人,和他憔悴的脸色。一对上赵璟钰那布满血丝的眼,她先吓了一跳,“殿下,我这是睡了几日?你一直在这里吗?”
赵璟钰扶她坐起,迅速的抹了一把脸,那因担忧而显露的脆弱,就好像表面的油彩被抹得干净,顷刻换上了千年不变的玩世不恭的笑,只是满眼的血丝没有退出,那笑容到不了眼中,显得有点岌岌可危。
“不长,也就一天一夜而已。真正吓人的是,”他顿了一下,尽量放松了语气,却还是感到喉头发紧,“是没想到斡兰河上的翻云覆雨的一条小龙,竟然会差点淹死在浴桶里。”
淹死在浴桶里……和沈濯缨……
饶是柳嫣神经大条,闪进脑海的画面还是迅速的把她的脸烧红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立刻坐直身子问道“沈濯缨呢?他怎么样了?”
赵璟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给我消停些吧。他的脉象平稳多了。那边有几个大夫和紫鸢守着,没你什么事。先乖乖躺着吧。我去给你拿药。”
柳嫣却趁赵璟钰离开,偷偷下床,快速摸去沈濯缨房中。
残阳寥落,从窗户射进来,斜斜地打在他的半边脸庞,形成黑白分明的阴影,五官深邃刻骨得如雕进心里,柳嫣忍不住轻手抚了上去。
顺着脸庞一直抚下来到明晰的锁骨,再到微微起伏的胸口,突然一顿——她触到了包扎在伤口上的纱布。
柳嫣突然惶恐了起来,与沈濯缨疗伤前紫鸢无意留下的那根刺再次冒了出来。洛含烟以生命在沈濯缨心里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而自己呢,似乎只是一次次害他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他会怎么想呢?他会怎么衡量这份情呢?
他曾经说:我需要一点时间,需要时间来整理过去。
只是这时间……是多久?这过去……有多深?
柳嫣跪坐在沈濯缨床边,把脸埋在双掌间,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扶上肩膀。就听赵璟钰无奈道:“小姑奶奶,不过一个错眼没看着,就能到处做妖。你是属猴子的吗。”
柳嫣快速的把眼泪在掌中一抹,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上了一抹浅笑:“不过是过来看他一眼,哪里算做妖。这就回去啦。”
赵璟钰叹了口气,伸手拉她起来,嘴里仍嘟哝道:“看过了就快回去吃药,凉了就没药效了。过两天还要再次帮子清疗伤呢,下次你还想淹死在浴桶里吗。”
柳嫣顺着赵璟钰的力道起身,才迈步却脚下一软,差点栽到了他身上。
“柳柳!”赵璟钰一把搂住了她,手中竟微微抖了一下。
柳嫣靠着他缓了一缓,抬头咧嘴一笑,“没事,腿麻了。”她推开赵璟钰的扶持,极慢的走了出去。
赵璟钰在她身后站定,看着那个孤清的身影就这么缓缓走进斜阳中,在身后留下浓厚的阴影,他眼中也是深如浓墨的黑。他嘴唇微动,似乎要叫住她,却最终抿进了心里。他快步跟了上去,扶住了她的胳膊,语气平淡地抱怨道:“腿麻了就缓一缓,逞什么强啊。”
“王爷,不是你说药都要凉了,要快点回去的吗。”
“……要不我吃点亏,抱着你走吧,这样最快。”
“……要不你再吃点亏,从我眼前消失吧。这比喝药有效多了。”
“哈哈哈……”
柳嫣喝了药,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已是深夜。竟然见到赵璟钰还在她房里,在灯下处理着一份份文件军报。
她撑坐起来看着他,奇道:“殿下你怎么没回军营,改在我这里办公?”
自从沈濯缨和柳嫣重伤回到锦岚关,赵璟钰就一直半步不离的守在这沈家别院,所有需要处理的文书都是让沈平带回来这里处理。唯一一次去军营,是那日齐羿带着百越之地的制藤师回到了军营,赵璟钰回去跟他安排制藤甲的事宜,竟然错过了柳嫣的初醒。如今更是连处理公务都搬到了柳嫣案前。
只是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让柳嫣知道,省得被她赶出门去。
“不是我要在这里办公,而是子清要在这里办公。子清受伤的消息还瞒着,只说有事要处理,令军中文案需要主将决断者都皆送往此处。”赵璟钰头也不抬,在执了朱砂笔在文书上写写画画,淡定地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今营中有袁镇坐镇,我让沈平也多在军营露面。且先把这消息压着。水寨中除了柳少主和几个教头,其余的也都瞒着。”他说着没型没款地伸了个懒腰,“却害得我这把懒骨头,在照顾病人之余,还得案牍劳形,替他做足功课。”
柳嫣果然忘了纠结地点的事情,想起初醒时跟赵璟钰商量的事来,忙道:“你可还记得,前两日我跟你说的,找人易容成沈濯缨的事。”
赵璟钰这几日也能感受到军中人心动荡,本来狄戎大军压境,就给边境的守军极大的心理压力,而多日不见主将,更是让军中流言四起,营中的阴霾更盛。
他端起茶杯沉吟道:“我也想过,却不知该找谁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军中常待的,若是要分饰两角,很容易出破绽。”
“那我呢?”柳嫣问道“我身受重伤,近期都不会在军中露面。”
赵璟钰一口茶呛了出来,“你?你全身上下,除了如今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跟沈子清相像,还有哪一点像他?就算我有画皮的本事,把你描得跟他的皮囊一模一样,你也得有那样的骨架撑得起来啊。”
柳嫣却道:“我穿着铠甲,在校场上骑马远远的露个脸,将士们也看不出来高矮。在军帐中,我坐在书案后面,更看不出来。不就是做个稻草人吗,把头盔一带,甚至连妆都不必化。”
赵璟钰语塞,瞪着眼睛看她半晌,默默反省到底是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还是……神经大条有神经大条的好处?这丫头似乎有种化繁为简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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