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离
沈濯缨脸色发白,突然心头一阵恐慌。他会不会就此把柳嫣弄丢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不敢细想,强行把这念头丢到一边,近乎无礼地下令道:“去找柳嫣,我要见她。立刻,马上要见她!”
刘世忠一惊,以为柳嫣又闯了什么祸,忙领命下去了。
沈濯缨翻遍了整个锦岚关大营,又派了兵士在锦岚城搜找。
半日过去,毫无音信。
杨藏锋觑着沈濯缨,感觉他虽然端坐在案前,面色无异,其实整个人如关在笼中的困兽——暴躁、焦虑、狂怒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上前问沈将军,悄悄用手肘顶了顶沈平,比了个嘴型:“要不要挂图悬赏?”
沈平苦着脸,把两片嘴唇用手指一合,表示自己也不敢此时上去撸逆鳞。
沈濯缨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杵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干都给我找人去!”
两人赶紧灰溜溜往外走,门外一个兵士撞了进来,“将军,柳嫣姑娘回来了,如今回水师大营了。”
杨藏锋和沈平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口气才松了一半,身边一阵风过,沈濯缨已经掠了出去。
沈濯缨脚不沾地地赶到水师大营外,见柳嫣和刘世忠在大帐前。刘世忠正一脸为难。
柳嫣背对着沈濯缨,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她略显烦躁地道:“我不想见他,要找随他去找,与我何干。”
“嫣儿……”
沈濯缨看到柳嫣的脊背一僵,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
他心中一抽,连忙改口,“柳嫣,请留步。”
柳嫣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子。
沈濯缨的心再度抽痛,对面人下巴尖细,小脸惨白无色,本来明亮灵动的双眼,被大大的黑眼圈包着,黑沉沉地深不见底。却没有一丝光彩。
他情不自禁上前,想把她揽入怀里。柳嫣却受惊似地后退了一步,全身绷紧得像应敌的小兽。
沈濯缨生生定住了脚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艰难地说道:“你……没有什么事,你先下去歇息吧。”
柳嫣面无表情地转身,逃也似地进了水师大营。
刘世忠看得莫名其妙,他搓了搓手,奇道:“不是,将军您不是要找……”却见沈将军也转过身,往营外走去。那背影,他怎么看着怎么觉得不对劲。
除了那两天大张旗鼓地找柳嫣外,后面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大营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除了柳嫣每日宿在水师大营,再也没回过沈家别院。
沈濯缨每日巡营后,都绕过水师大营转一圈,却是站在那燃着灯光的小帐外,定定看了半刻,再转身离去。
他悬着一颗心,他担心哪天过来看,那帐中的灯光已然熄灭,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但他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自己也陷入困境,既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柳嫣心里的防线,也不敢深究自己心底的那个影子。
正如梁若曦所说,他在害怕,在愧疚。
这夜再去那小帐外,里面却没有了灯光。沈濯缨一惊,连忙扯了一个守营的士兵来问。
“柳姑娘?她回锦岚城了。说是去拿东西。”
沈濯缨轻吁了一口气,立刻赶回沈家别院。
柳嫣的屋子果然亮着灯。
紫鸢在屋里,正掸着架子上的灰尘,“我是真没看到,怕是掉到别处了吧。”
柳嫣略显无奈道:“没有就算了。你帮我留意下,许是你家公子捡到了呢。”
紫鸢奇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公子?”
柳嫣沉默了下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门口传来沈濯缨的声音,紫鸢闻声看过去,沈濯缨指间挂着条链子,上面正挂着个银锁。
“公子。”紫鸢刚要上前招呼,却敏感地感受到什么,看了看这个,有看了看那个,识趣地退了出去。
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沈濯缨感到柳嫣的后背又不知觉地僵起,充满防备的姿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那银锁:“这个银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柳嫣把脸转到一边,良久吐出几个字,“本就是我的。”
沈濯缨铁了心要刨根问底,“那你为何一定要找回它?”
柳嫣终于转过脸来,正视着沈濯缨的眼睛,平静道:“我曾听过一个故事。小鲛人救了一个海难落水的王子,还爱上了他。为了王子,小鲛人受雷刑之苦劈开鱼尾化成双足,上岸追随王子。然而王子醒来,却以为是守在他身边的人族公主救了他,把小鲛人送他的海石花给了人族公主,并向她求婚。”
柳嫣暗如死灰的眼里,终于不再平静,她微咽着道:“将军,你手里拿着的,正是小鲛人的海石花。”
沈濯缨脸如死灰,他蓦地握紧那银锁。良久沙哑地问道:“后来呢,结局是什么?”
柳嫣浮起一个恍惚的微笑,向他伸出手,“给我,我告诉你结局。”
沈濯缨看着她,把银锁攥在掌心,他隐约明白,把这银锁交出去,也就断绝了与柳嫣的最后一点联系。
他把手往背后一收:“不给。这是小鲛人与王子的联系。”
柳嫣露出嘲讽的笑容,“小鲛人的家人告诉她,因为她得不到王子的爱,会在黎明时刻变成泡沫。而若是她取回海石花,用它打磨成一把匕首,扎进王子的心窝,让他的心头血滴落在她的脚上,双脚重新合成鱼尾,她就能重归大海。”
她看着沈濯缨摇摇欲坠的身子,狠心笑道:“那可不仅仅是联系,是小鲛人的命!将军,您怎么看?”
沈濯缨默然良久,并没有把银锁拿出来,而是自怀中取出一把短匕,地递了过去。
柳嫣反而愣住了,她低头看了看那匕首,身子微微发抖。
沈濯缨把那匕首托在手上,平伸出去,缓缓地闭上眼睛,堪称平静地道:“锁,我不会还你。匕首和心都可以给你。”
柳嫣的泪又滚滚落下,她不再看那匕首,甚至不再看沈濯缨,缓慢而决绝地迈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走入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中。
行动带起的微小气流在沈濯缨身边拂过,却如一阵冷风,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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