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落
锦岚关今年的最后一批补给，在十一月初送达。同时到来的，还有永嘉帝宣沈濯缨进京地一道圣旨。大雍朝决定在新年过后，与天漠合作，重开古丝绸之路，需要锦岚关配合。
沈濯缨捏着那圣旨良久，鼓起勇气去水师营找柳嫣。他想再厚着脸皮问她一声，可还愿意如前年一般，陪他一起入京。
刘世忠却诧异道：“大小姐几天前已经回飞鸿山庄了，难道她之前没给将军您报呈吗？”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按说阿嫣不会这么不靠谱，是不是压在军报里，您错过了？”
沈濯缨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木然点了点头道：“是了，最近接收军资的事多，许是被压在下面了……我明白了。”转身缓缓往营外走去。
刘世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喊住他，因为他又觉得，将军那背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沈濯缨强撑着走出水师营，到了个无人处，他一直笔直的脊背终于垮塌了下来，他靠在一棵树后，痛苦地捂住脸。
根本没有辞呈，没有只言片语。
他每日都提心吊胆地害怕这样一封信呈上他的案头，如果真的有，他不会错过。
然而没有，柳嫣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连道别也不屑于说。
他紧紧地按紧心口，但那里像漏了一个大洞，寒风肆无忌惮地穿胸而过，即使紧靠背后的大树也于事无补。
沈濯缨知道，自己是把柳嫣弄丢了。他再一次，弄丢了上天送给他的珍宝。
沈濯缨回到临安已是十一月中，每日里在各部和宫里奔走：规划路线、拟定计划、甄选人员，甚至连房子该怎么盖都要他参考。林林总总的事情足以把他支使得鸡未鸣已起，日落而未息。
总之，过的是鸡狗不如的日子。
从锦岚关到西域各国几千里地，古丝绸之路路就如一根线，穿起了沿途一颗颗明珠般的西域各国。
只是丝绸之路已经因战乱等原因封闭多年，沿途很多国家部落都已经变迁，有些地方甚至成了路匪强盗的据点。
因此朝廷决定与天漠联合派兵，先清扫一番，并重建官驿，建立都护使。必要时还得组织卫队护送商队一程。而这些，都得从锦岚关这边派兵。
等沈濯缨在各部间拉纤扯皮、讨价还价、威逼利诱地使出十八般武艺，终于把各个关节打通安排好，都落定成文书，送往宫里给永嘉帝审定，只等年后开始实施时，已经过了腊八。
日头西斜时，呈送文书进宫的沈濯缨得以与永嘉帝共进了一碗腊八粥，算是补了午膳也没来得及吃的缺，聊以安慰饥肠辘辘的肚子。
永嘉帝笑眯眯道：“这些时日来辛苦爱卿了。定国公也在临安，沈卿你就过了新年再回锦岚关吧。”
沈濯缨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谢皇上体恤。”
永嘉帝看着沈濯缨道：“子清，定国公封异姓王，你又从小在宫中伴读，朕看着你与璟琪他们一同长大。你在殿上、在边境是叱咤一方的将军，但在这宫里，朕也不过看你是一子侄罢了。你小时候，还在这御书房里斗过蝈蝈，拿朕的湖笔宣纸画过风筝。”
沈濯缨端正了坐姿，揖首道：“末将儿时顽劣，行事荒唐，幸得圣上宽宏大量。”
永嘉帝亲自给沈濯缨又盛了半碗粥，淡笑道：“只是啊，你长大后，去了边疆，就生分了。那时你一口一个皇伯父叫的那是一个甜，如今却是圣上陛下的。”
永嘉帝低垂的眼皮一抬，目光直直射向沈濯缨：“子清，你是否在怪朕坏了你与和顺公主的好事？”
沈濯缨忙一个翻身，单膝跪地道：“末将惶恐，末将不敢。”
永嘉帝轻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快起来吧。如今和顺不必和亲，那丫头又有几分与洛家女儿相似，你若是真钟情于她，朕下旨赐婚也并非不可为。只是，朕看那丫头性子倔，与你并非良配啊。不如来年琼华宴上，我让皇后帮你留意些京城的贵女闺秀罢了。”
沈濯缨依然跪着，低垂了头，“臣下的儿女私情之事，不敢有劳陛下挂心。”
永嘉帝说了半天，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也索然无味，他挥了挥手，道：“罢了，时辰不早，你也早些回去吧。”
沈濯缨暗松了口气，立刻起身告退，匆匆往宫外走去。
然而也许沈濯缨出门没查好皇历，不知这日是个宜训诫、宜会友、宜怀旧的日子。
他还没出宫门，又遇到了进宫送腊八糕的赵璟钰。
“子清！这次进京，又是忙的没空来找我吗。”赵璟钰欢快地迎上来，拉着他往回走了几步，“你没空也罢了，怎么柳柳也一直没进宫？我母妃都叨念了几次了，说她这个小没良心的总不来看她。”
沈濯缨抽出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柳嫣没有来京。”
“她竟没陪你一起回来？”赵璟钰诧异道，眼神黯淡了下来，勉强笑道：“莫非……是你们好事将近，她在家里备嫁妆？”
沈濯缨强撑的镇定差点要一溃千里。他这些日子以来，借着忙得昏天黑地的公事麻痹自己，根本连想都不敢想那个名字，偏偏今天连着两次被掕出来探问。
对着永嘉帝，沈濯缨还勉强维持了君臣之礼。面对赵璟钰这猝不及防的暴击，沈濯缨瞬时变了脸色。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冷笑着道，“和顺公主已是皇家之人，她有没有备嫁，殿下您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赵璟钰亦勃然变色，“子清，你说什么？”
沈濯缨却不再理会，转身快步出了宫门。
赵璟钰凝目伫立在寒风中，直到侍从提醒，他才缓步向宫中走去。
沈濯缨回到府中，本想直接回房，在前院被下人拦住，“公子，今日腊八，老爷在等您一起进膳。”
沈濯缨揉了揉眉心，只得转身朝正厅走去。
厅里已经摆好了满桌的菜肴，偌大的圆桌边，却只端坐着定国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