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名字
朦胧的夜色，少年惊恐的盯着眼前的小丑。
小丑很高，脸谱上摆着一副似笑非笑的僵硬神情。
他单手揪住少年的头发，将他整个人腾空提起。
少年害怕极了，扩大的瞳孔一颤一颤的，小丑空洞的眼眶里流转出一点幽色。
只见对方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一柄刀，泛着淡芒，刀鞘擦出冰冷的响动。
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发燥，拼命挣扎起来！
“兹——”
刀刃划过少年的脖子，滚烫的血液顿时从颈动脉里喷涌而起，少年几乎在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天旋地转。
割下年轻的头颅，小丑随手扔了出去。那诡异而病态的神情，是少年生前最后的印象。
……
上午，幽深的林间，潮湿的草丛上躺着一个人。
“呼！”少年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着，心脏狂跳，黑色的眸子张得老大，眼睛里充满着无法诉说的恐惧。
他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方才被砍头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到现在都还能勾勒出那个小丑的轮廓，惊得人一身冷汗。
迟钝的感官逐渐恢复，不远处的篝火烧得噼噼啪啪，空气里淌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
“那小子醒了！”篝火旁的矮个子男人说道。
率先走向自己的是另一个男人。
少年抬眼，倒是认得对方的这身行头——廉价的皮甲、磨损的剑刃，在粘稠的褐发下则是藏着一张布满刀疤的脸。
很典型的佣兵形象，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你叫什么？”刀疤男问他。
少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终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我叫……”
话讲到一半，只感觉脑袋是一阵嗡嗡的轰鸣，在模糊的记忆里，他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抱歉，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他只得惭愧的回答。
刀疤男盯了他两秒，盯得人发毛，舔了舔嘴边烤兔残留的油腻，灰浊的眼睛里分明又浮上贪婪之色。
“你也不需要名字，随我走吧。”
“去哪里？”少年疑惑的问。
刀疤男笑了，轻佻得别有深意：“在一些贵妇人的闺房里，你的舌头也许有用……”
少年有种不祥的预感，从篝火旁其他人的笑声里就知道，这大概是个不健康的笑话。
矮个子显得很兴奋：“我早说，像这种黑头发、黑眼睛的家伙，都是很值钱的！”
“呵，毕竟是魔族的后裔，贵族的大人们，总会有些猎奇的恶趣味。”一旁的光头佬不屑的说。
佣兵一共三人，此时吃完了猎来的烤兔，又扬起水袋，咕噜噜的灌了两口，露出爽快的神情。
“启程吧，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洛兰城。”刀疤男说了一句，便背起自己的装备。
矮个子和光头佬随口应答一声，分别做起自己的事。
他们有不少好东西，有如毒葡萄一般的紫果、有泛着光的七彩叶、还有带着腥味的灰狼皮……在城里应该能卖不少钱。
少年被捆住了双手，在不知所谓的情况下，被迫与三佣兵一起上路。
露出脚趾头的绑腿鞋压不住草地的寒气，即使快到中午了，可阳光仍然无法穿透厚密的古树，倒是留下了一地摇曳的光斑，很漂亮。
少年埋着头，默默的走，低垂的眼眸里，从迷糊的懵懂中逐渐清明，他整理着碎片化的记忆。
森林的景色模糊的掠过，某一刻，他猛地止步，鬼使神差的将头转到了左边的一株树前。
那是一颗化木，粗得不像话，两个人都抱不住。
少年盯着它，感到了一种头晕目眩的窒息感。漆黑的瞳孔，在刹那间拼命的收缩，却是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他深刻的记得，在昨晚的梦里，他绝对来过这儿！那时为了躲避小丑，他曾在此躲藏片刻。
紧张的目光落在杂乱的草地上，那里有沉重的脚印，这与梦中自己被小丑抓走时的推搡不谋而合。
“梦游呢小子，快走！”这时，负责照看少年的光头佬不满的喝斥一声，将他拉回现实。
但少年那宛如黑宝石的眼睛，仍是颤抖个不停。
矮个子男向来对他充满兴趣，顺着他的目光，主动走到了那颗化木的跟前，探查起来。
他半蹲在地上摸索，最终手里捻起了一块破布，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少年，神情在这时却变得古怪。旋即，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他的身旁。
“这是你的？”矮个子的手指按着捡来的破布，比划到少年胸口处的破洞，惊讶的发现竟然可以合上！
也就是说，遗落在这里的破布就是属于少年的！
比起佣兵们的不解，少年则是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吓得倒退半步，脸色唰得苍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里竟然真的有自己衣服上的碎片！
那不就说明，昨晚梦里的事，是有真实发生过的。
可在梦的结局，自己分明被小丑割下了头颅。如果那就是真实的，那此时此刻仍然还活着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要杀我！”他忽然用嘶哑的声音高喊。
突兀的喊叫格外刺耳，引得带头的刀疤男不耐烦的皱起眉。
“他要杀我！”少年疯了一样，痛苦得渐渐蜷缩，似乎是想抱住脑袋，但因为双手被捆住，以至于整个人都露出了一种无助的无所适从。
刀疤男绷着脸，嘴里边嚷嚷着：“我对疯子的忍受是有限度的。”手又习惯性的抽出剑，狠狠的用剑柄敲了少年一击。
“再吵我就弄死你！”一击落下，他才愤愤的收回剑，嘴里仍骂骂咧咧的吐着脏话。
少年被迫冷静下来，试图用脑海里混沌的信息来解释这一切。
他的这一沉默，就是大半天。
直到傍晚，夕阳的火红倾泻而下，映在少年稚嫩的脸庞上。
某一刻，那向来如一潭死水的黑眸里，却十分违和的浮上了仿佛历经万古的沧桑。
他突兀的止步，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我得寻找真相，你们不能卖掉我。”
看护他的光头佬身形随之一滞，起先只是愣了愣，紧接着，他手中那连着捆绑少年双手的麻绳一收，使之一个趔趄。
立即骂道：“傻小子，这可由不得你！”
刀疤男的脾气不好，显然也没有多的耐心，再次见到少年无谓的闹腾，深吐一口气，正用一种阴沉的眼神丈量着对方。
沉默片刻，刀疤男仿佛看出了少年藏在平静背后的倔强。
“那好。”他遏制住升腾的怒火，倒是勉强给了少年两个选择：“是我打断你的腿，还是你自己乖乖的随我们走？”
一句话使得气氛徒然压抑，剑拔弩张！
少年显得很不安，梦境里被割头而死去的滋味萦绕不散，复杂的情绪终在那漆黑的眸子里爆发开来。
狂暴的愤怒绽放，瞳孔急剧缩成一个小黑点，面目狰狞得如同魔鬼。
“我拒绝！”他发疯似的吼道。
刀疤男险些被他的气势给吓倒，但得到了对方的答案，反倒是气笑了，他亦果断的大声下令：“矮子，给我砍了他的狗腿！”
矮个子男也不含糊，立马动手，与此同时光头佬用力的牵住了少年的麻绳，防止他挣扎。
不料，光头佬率先感到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
只见少年死咬着牙，一把反将光头佬拉倒在地，迫使矮个子不得不得止住横斩而去的剑。
接下来的进展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少年紧接着一脚踹出，精确的踢在了矮个子的手腕上。
矮个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握剑的手一阵吃痛，剑飞了起来，落在了少年的双手间——他虽被捆住了双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手指的活动。
少年明显是个娴熟的剑士，双手握剑，接连的后退，与三佣兵拉开了距离。
三人又惊又怒，也不是吃素的，赶紧卸下笨重无用的装备，刀疤男与光头佬各自拔剑，呈围绕之势将少年包住。
在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大家也没啥道理可讲。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厮杀外，别无选择。
“铿铿铿——”剑与剑在触碰。
少年边打边退，身躯敏锐得不像话，总能缩小自身的破绽，让持剑的两人无法同时近身。
他的剑术高超而专业，刀疤男甚至觉得他的能力可与帝国里那些号称“勇者”的骑士们媲美！
“嘶！”
仅仅是一个脚步不稳，少年的剑上便溅上了第一滴血，光头佬被戳穿胸口，惶恐的在地上挣扎起来。
矮个子夺走光头佬的剑，代替他出战，可结果却相差无几，他很快就被拦腰斩了一下，痛苦得跪倒哀嚎。
这才仅仅过去几分钟，竟然只剩下了刀疤男一个人还站得稳。
“你……究竟是什么人？”刀疤男咬着唇，阴郁的问。
“抱歉，我暂时记不起来。”少年露出疲惫而勉强的笑意。
两人再战，刀疤男红着眼，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他仍是不可避免的节节败退，若不是少年被麻绳牵制得厉害，刀疤男恐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忽然，刀疤男咬着牙口，厉声大喝：“趁现在！”
少年被声音所吸引，眼角敏锐的捕捉到身后试图偷袭的矮个子男。
“嗤——”
与此同时，对手的大剑已先一步的刺了过来，命中他的后颈。
少年刺痛，惊慌着反抗。
矮个子男顾不得自己腰间骇人的伤势，残忍的咬咬牙，双手再度发力。
鲜血迸发，染红的剑尖从少年的后颈硬是贯穿到了嘴里，窒息感迅速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疼得无法自已。
事情的反转让刀疤男总算松了一口气，立马换上一张小人得志的暴戾。
“哈哈，哈，小杂种，咱们再来比划比划？”刀疤男的笑容几近扭曲，愤怒的扬起剑，上前又是连续三下猛砍。
“小杂种，没有名字的小杂种啊，你怎么不还手了？”他谩骂着，鲜血溅到他的脸上，像个嗜血的恶魔。
一招失误，留给少年的，只剩下被残杀的结局。
又一次，熟悉的无力将他包裹，钻心的疼痛无情的折磨着仅存的意志。
结果却是更多的记忆接踵而至，而最能结合此情此景的一个碎片被他敏锐的捕捉到。
他张了张早已无力的嘴，倔强的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我，我是……”
他试图辩解自己的身份，却已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余下的内容被关闭在了内心：“我的名字是……不死者·艾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