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反转
王后失了重心，踉跄了几下。何太医告一声失礼了，便要进去。哪知王后突然神色一边，由脆弱转为狠决，伸长手，一把拦住了何太医。
何太医一愣。
“且慢——”她道，“事以至此，我也不得不以实情相告了。”
众人皆静。曹衡冷眼看着她。
“大王，确实于昨日凌晨殡天了。”王后说完，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事出突然，他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诏。但是大王曾经当着各位的面，亲口改立七王子曹念凰为世子，这一件事，我想各位大臣都没有忘记吧？”
“确实如此。但是口头传诏，到底比不上印有国玺的亲笔诏书！”有人道，“况且先世子曹衡素无甚过错，无故废世子，改立一个黄口小儿！这未免难以服众！”
“张记！”御史大夫喝道，“你这是在指责大王吗？！”
那人一愣，住口怒目而视。
又有人道：“既然如此，王后为何秘而不发？是为何故？”
“只为世子平安归来。”王后索性摊开来讲，越发从容起来，“世子从上野赶来，纵使快马加鞭也要三日，这三日内，若是有人对他图谋不轨，那曹国的天下，可不就被人给篡了去？你说呢？齐妃？”
齐妃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反打一手，这一招又快又狠，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
曹衡急忙道：“王后娘娘，请注意您的言辞！你以为用这种莫须有的指责，就能消除我们对你所作所为的怀疑了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后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我王后一族，满门灭族！”
这誓发得极毒，她说得又极其果决，倒是震慑住了不少人。
王后又道：“齐将军英勇善战，大王素来赞不绝口，不知可否由齐将军亲自带兵去迎接七王子呢？如此，我等也可放心了啊。”
齐妃的脸青一阵紫一阵，曹衡道：“舅舅近日身体不适，恐难担重任！此事，我看还是请王后另请高明吧！”
“身体不适？”王后讥笑，“这么巧？”
曹衡看着她那张风韵不在的苍老的脸，眼色逐渐阴暗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除掉曹念凰那个小子。
必须要除掉他！
只要曹念凰一死，那他这个曾经的世子，这个并没有被明确诏书废除的先世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曹王的宝座。到时候舅舅在京中的人马包围住皇宫，一举拿下王后和长公主——这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在曹衡脑中计算着下一步的行事的时候，王后和各位大臣已经达成了协议，大臣们陆续退去。齐妃拉了拉曹衡的衣服，也叫他走。
曹衡转身的时候，斜眼看到袁丞相还站在原地不动，只听王后叫道：“丞相，请留步。”
曹衡的心顿时狠狠地揪了起来。三公之中，丞相最大。而如今的袁丞相既不是王后的人，也不是他曹衡的人，一直声称自己只对大王忠心，保持着中立。他与王后各得三公中一人，如今这个状况，平衡相当敏感，他与王后谁争取到丞相，谁就多了一份至关重要的筹码。
王后这个老女人，果然开始打袁丞相的主意了吗？
曹衡本还想多听几句，结果王后带着袁丞相往室内去了，曹衡只得作罢。
回到齐妃处后，齐楚将军也在，曹衡对舅舅说：“舅舅，此事事关重大，只要曹念凰那小子回不了京城，咱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齐楚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衡儿，你就安心等着坐上王位吧！”
“事成之前，万不可掉以轻心。”曹衡皱眉道，“曹念凰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安眠！”
“我今晚就派人动手。”齐楚狠狠道，“势必叫他死在外头！”
坐在一旁得齐妃赞同地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袁丞相那里。王后在拉拢他。”曹衡说，“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等下，我亲自备礼去丞相府上拜访。”
齐妃宽笑道：“很好。”
曹衡和齐楚说完，正要出门，这才注意到，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外，怯怯地望着他们。
这是齐妃的第二个儿子曹诺。
大家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而且，不知何时过来的。
“阿诺，你怎么在这里？”齐妃变了脸色，忙站起来去拉他。
曹诺含着手指小声问：“哥哥。。。。。。念凰哥哥回不来了吗？”
曹衡眼神一沉，伸手按了按弟弟的头，有些用力：“他回不来了！有我陪着你不好么？”
“好。。。。。。”曹诺眨眨眼，很害怕地点了点头。
等曹衡备好厚礼，坐着马车去丞相府上拜访的时候，丞相却称病不见。曹衡顿时大急，只道是袁丞相已经被王后收买了，然而家丁却说：“丞相大人的意思是，无论是王后的人，还是五王子的人，一律都不见。”
“什么意思？”
“丞相身体抱恙，这几日可能都没法出府了。而且为了让丞相好好养病，他已经驱散了府上的门客。”家丁回头说，“您看，各位大人们都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呢。”
曹衡往门里一看，果然，有几个门生背着行李往这边走来。他冷眼看了会，果然大大小小的门客都出来了。
“丞相的意思，我明白了。”曹衡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帮我给丞相递个话，既然忠心呢，那就要不偏不倚，从一而终。叫他好好养病吧，丞相可是一国首臣，病中千万不要劳心劳力，免得伤了根本。告辞。”
家丁看他的马车远去后，便来找袁丞相，将曹衡的话尽数传达给丞相。
这个时候，丞相的身边，就只有杨晓一人。袁丞相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杨晓垂手站在对面，默默听着家丁的回话。
袁丞相听罢，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家丁告退。
丞相深思了一会，鼻子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怎么看？”
这话是在问杨晓。所有门客都被遣散了，唯独留下他杨晓一人。杨晓心里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一场非常重要的谈话。
“丞相此乃明智之举。”杨晓说，“您贵为一国之相，重，就重在您忠贞不二，只效忠曹王，从不参与党派之争。这，是您的立身之本。”
丞相听了不说话，只让杨晓继续往下说。
“因此，您只需安心养病，闭门谢客，外头再大的风浪，也动摇不了您丞相这艘大船。”
“你是这么理解的么？”丞相扬起脑袋，打量着他，意味深长地问，“那么我问你——在七王子和五王子之中，你选择哪一个？”
杨晓垂落的手不经意动了一下，他看着丞相的眼睛正色道：“杨晓与丞相一心，丞相所思，便是杨晓所想。”
“是么——”丞相的身体向后靠上了椅背，动了动肩膀，关节咯噔作响，注视他良久，方道，“你且去吧。”
“杨晓告退。”杨晓弯腰行礼，退出了书房。
他的行礼也早已准备好，一名侍女双手托着他的行囊站在门外，见他出来，欠身道：“杨大人。”
“多谢。”杨晓拿起行礼，朝她挥挥手，然后，迈着大步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