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鸽传情九张机
自从那场败仗过后,我方军营向后撤了二十里。
最近反倒是太平,连日来重整了兵马,目前营中最要紧的便是抓住那个奸细。
这件事因为落在了杨春元的身上,所以是不会有什么进展。
刚巧趁着这个空档,我也可以好好养伤。
这一日我正和兆廷研究新的阵法,那只我期盼了三天的鸽子终于飞了回来。
“公主又来信了?”
“嗯!”
我打开了信阀,取出了信纸。
展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
“一张机
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
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留着待郎归……”
心里突然有些愧意,想起那夜我将迷药偷偷放在她的杯中……
手不自禁地拍到了桌案上,突然伤口裂开了。
他见状忙找来纱布替我包扎,我趁着他替我包扎左臂时在信纸上回上了一首。
“二张机
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
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看着鸽子扑腾着翅膀,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兴奋。
兆廷见着四下无人,便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玉麟那边可有消息?”
我点了点头。
“柳易寒!”
他随即坐了下来,将汤药推向了我。
“这是我亲自熬的!”
我端起碗来向外倒了一点儿,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也明白了,便示意我早些休息。
万历三十八年,六月初五,夜。
今儿是我二十六岁的生辰,身旁却只有个兆廷相伴。
柳文鸳帮我们温酒,信鸽飞到我的右臂上。
“三张机
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
君需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兆廷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拿给了我。
“公主可是给你贺生辰了?”
“不打紧,也就一个生辰罢了。我与她来日方长!”
“四张机
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先白头。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万历三十八年,六月初七,午时。
杨春元向我走来,他低头看着我。
“都五日了,参将身子可好些了?”
“快了,劳烦元帅记挂着!对了,军中奸细可抓住了?”
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这个……快了!这事儿本帅自会处理,参将还是好生养伤吧!”
待他走后,我展开了信笺,上书:
”五张机
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
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我提笔回了一封:
”六张机
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
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万历三十八年,六月初十,营内。
今日我的伤势渐渐好转,而当处立的军令状也该领受了。
四十军棍下来,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此刻,冉兴让正在帮我调配着药。
等了三日的信鸽终于来了!
“七张机
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
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姐姐……药好了!”
“你先搁这儿,老规矩,不能让人进来!”
“得令!”
我艰难地爬了起来,扶着桌案。
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执笔。
“八张机
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
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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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次大战皆是全胜,若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鞑子便会派人来议和,那时自然就能班师回朝了。
我的伤终于开始愈合了,不过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她的来信,心里总有些慌乱。
“将军!”
营外传来冉兴让的声音。
“进!”
他走了进来,眉头深锁。
“兴让,怎么了?为何眉头紧锁?”
“姐……将军,元帅让你去大营一趟……”
我站了起来,重新将山文甲穿上。
“走吧!”
“将军!”
他一把抓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小声说着。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不祥之感,姐姐万万小心!”
他竟和我想到了一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掀帘走出了营帐。
一进大营内,眼前的景象就将我吓了一跳。
营帐内已经有两个将士被一剑封喉,还有三个将士被五花大绑着。
“这是……”
杨春元捧腹大笑,向我走来。
“他们就是奸细!”
此时那三个人嘴被堵上了东西,拼命的摇着头。
眼中充满了冤屈,他们这样看着我,分明是在求救。
“证据呢?”
“他们半夜偷偷摸摸离开了军营。”
“这就算证据了?”
“那是自然……行刑!”
“且慢!”
我的话才刚说出口,执法将的剑已经插进了他们的胸口。
说实话,我觉得杨春元的借口特别不给力,这样特意让我来看这一出好戏,不过是要给我一个警示罢了。
但我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一剑刺死。
霎时间整个军营帐子上血花飞溅,其中一人的血迹更是贱到了我的脸上。
我用手抹着脸上的血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明日鞑子会派人前来议和,到时候就由军师和将军来接待吧!”
“得令!”
我和兆廷回到营内,他整个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你说这杨春元为何要派你我二人与鞑子和谈?”
我挑着灯芯,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正在燃烧的烛火。
“杨春元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明日一定会有一场阴谋。况且我觉得那鞑子来者不善,届时你我一定要加倍谨慎,万不可给他们可趁之机!”
他不停翻看着《孙子兵法》,突然手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杨春元跟鞑子暗地勾结,给我们下套?”
我拿出几根金针在火上燎着,然后将这些针在随身携带,且装有鹤顶红的小瓷瓶中沾了沾。
“军中的奸细确定是杨春元了,你看他方才这么急匆匆的想要杀人灭口,无非就是找到了这几个点儿背替罪羔羊罢了!”
他叹了口气,手扶着额头,显得有些疲倦。
我抬头看去时,居然发现他头上有几丝白发,他才二十岁啊!
“你也别想太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有我呢!”
他抬头看着我,眼中却有异样的情愫。
“少英,你累吗?”
我将手边的一碗烧刀子端了起来,碗口冒着几丝青烟。
“累!”
万历三十八年,六月廿五。
赤那,鞑子布日固德可汗的长子,被人称做“草原上最凶悍的狼”。
他长着一张四方脸、高颧骨,唇上有点儿小胡须,斜斜的眼角,鹰钩鼻。
“你就是中原的冯将军?”
“在下冯少英,见过赤那王子!”
他一脸的傲慢经让我想起了那年家宴上的朱常洵,时常听人说长的帅的人会有相似的地方,原来有野心的人亦如是。
“鞑靼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赤那索性挑明了说!”
我替他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赤那王子请说!”
他瞟了我一眼,并没有打算接过我递给他的这杯酒。
“鞑靼此番与你们大明议和,条件有三!
一、五十年内,你们大明不得主动攻击我鞑靼领域。且这五十年内,你们大明与我鞑靼必须互通贸易,不得再如往年那般只出不进!”
“贸易本就是买卖关系,何来只进不出,若是鞑靼能够不主动犯我大明,大明也绝不主动出击!”
他看着我,眼神中的凶狠让我浑身有些不舒服。
“看来大明的男儿不仅长的漂亮,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啊!”
“王子说笑了!”
“第二、鞑靼此番大战损失惨重,希望大明能够暂行支援一些。五十年内,每一年鞑靼都会像大明缴纳贡品。”
“此番大战我方损失将领也数不胜数,这样一来两方可以相抵,这一条再议!”
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此刻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什么意思!”
届时弓弩手全都拉弓引箭,蓄势待发。
“诶……你们干什么?都把箭放下,放下!”
他们听了我的话,都垂下了手。
“不是还有第三个条件嘛?王子说出来听听吧!”
“第三!贵国要派出一位公主,与我鞑靼和亲!”
“不好意思,我国公主就两位,皆已经嫁作人妇了。此条,不允!”
他收回了弯刀冲我叫嚣。
“看来贵国诚意不够啊,我素来听说贵国有位七公主,相貌出现、文才武略。只可惜嫁给了一个粉面小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一席话说完,随从皆哄堂大笑。
“不好意思,人配人,神配神,畜牲陪畜牲。我国的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自然须得才貌双全的有德之士相配,何以能配那畜牲?”
他弯刀砍了过来,我翻身一躲,此刻弓弩手重新抬起手来对准着他。
他们自知寡不敌众便要撤离,我本无欲此刻取他们性命便示意众将士放他们走。
岂料突然一支暗箭直直射进赤那的后颈,我回过头看去,竟然是杨春元!
“一个不留!”
顷刻间,弓弩手的箭将所剩的人射成了刺猬。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元帅你难道不知?”
杨春元看着我浅笑。
“冯少英听令!明日带齐五万人马与鞑子交战,届时本帅自会带其余将士与你汇合。之前本帅向朝廷请求的援军明日也会抵达,三路围攻,背水一战!”
营帐内,信鸽终于来了。
“九张机
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推被。
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明日……
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