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章 三个心愿
高炉喷气，白烟收集。
乌鸦的实验室独门独院，立于远离本府的裴家角落里。
屋里火光通红，烟熏雾绕。
乌鸦赤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一手推动鼓风机，一手高高举起钢锤。
重重打击在被烧炼的柔软的石英。
他要捶去所有的渣滓，得到石英的精。
用来重新烤合黏连破损的五色琉璃盏。
——
这一幕，看的前来探望的裴娜长大了惊讶的小嘴，呆立在门口。
“小姐这里危险，没什么事儿的话，你还是请回吧……”乌鸦头也不抬。
裴娜从来都没觉得，一个温文尔雅的能人，竟会变成一个挥汗如雨的臭男人，就只是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这么卖力。
一声一声捶打的声音，迸射出美丽的火花。
乌鸦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突起，在火光的映照下舞蹈。
那是这个鬼谷嫡传大弟子，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只有我见过。
裴娜羞涩的想着。
——
三天三夜，不眠不息。
一声大喝，高炉火起！
熔岩钢水，精粹石英，
控制压时，刚好相遇。
以沙为模，桃木为范，
璀如回忆，璨似繁星。
熔炼重铸，五色琉璃。
天宝大成！如心初遇。
午夜人惊，睡梦中醒的裴娜听说烧制成功后，慌乱的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一路狂奔到乌鸦的工房里，看到的却是——
乌鸦困乏的累倒在一旁的柴薪垛上——
而铁桌上，破碎的模子中心，五色女娲琉璃盏，完好如初，光彩夺目如新！
——
三个愿望，第一个，我实现了。
——
“好~~啊！”虽然裴娜心里很关心和心疼他，可在他醒来后，又故意装作嘴唇一撅，很不服气。“这个太简单了，我要换个难的。”
“小姐请讲……”高炉熄火，乌鸦沐浴更衣，又再次重新披回了他的羽翼。
“哼！全天下都没人能把白袍将军陈庆之怎么样，我要你将他消灭！替爸爸分忧！”裴娜扬起小脸。
裴娜的爸爸，就是闻喜裴家的现任当家——裴庆。
因为名门大户都得为打击陈庆之北伐而出力，裴家也不例外。可裴娜却不管你们这些大人们的世界，钱家里有的是，想要多少都行，但是为什么要爸爸随军出征？凭什么？
我要爸爸回家！
如果只有击败了这个什么白袍军神陈庆之是唯一方法，那就击溃他好了！
所以，我裴娜交给你乌鸦的第二件任务，就是“消灭陈庆之”！
这样爸爸就能快点回家了吧？
年幼的裴娜单纯的这么认为。
“在下，遵命！”乌鸦抱拳叩礼。
——
乌鸦使用易容术，化作老师的模样。
出门游历拜访了和老师有深厚渊源的儒道兵墨四家门派。
四家掌门都答应，发动势力，围攻陈庆之。
又拜访了元天穆，请求他诏安收编了大量土匪盗贼参军。
举荐关中江湖人士，市井之间，往往卧虎藏龙。
——
最后一夜，军营的火光照亮整条淮河。
江北十五万大军将陈庆之的五千白跑军团团围住。
却逡巡不前，无人敢上。
“真是一帮乌合之众，看来还得我再扶一把。”乌鸦伫立在山崖上平静的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那晚，乌鸦化作一个佝偻的老头，冒死拜见了刚刚升任校尉的燕不回。
选择燕不回，是因为她是山大王出身，没有那么多规矩，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有可能能见面，更有可能实施自己的毒计；而且她内心渴望出人头地、渴望升官迁职；更因为她怀着盖世武功，一看便知。
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
“老人家，请问你是谁？”燕不回那时还很年轻。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敌人是谁。”乌鸦装作一位神秘老者。
“我的敌人？陈庆之啊！”
“你确定？”
“此话怎讲？”燕不回很诧异。
“那你考虑一下，假如陈庆之今晚自己撤退了，你们这帮人会老老实实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么？”乌鸦一脸奸邪。
燕不回沉默了……
“燕将军，您是个有自己主张的人，此地上游五里地处，有一个人造水库，叫阳春湖，湖上耸立着一座淮河坝。堤坝一溃，任由他陈庆之柳庆之，插翅难飞。”说完这话，扭头就走。“燕将军，时不再来，好自为之啊。”
好自为之，自己想吧！
如火焰般鲜艳血红的披风，在暗夜中穿梭，越过刃口的风，寒冷的穿过指缝。燕不回带领着她区区百人的骑兵队，急袭上游。
与其百万羸兵你退我进，还不如同归于尽留名垂青。
握紧腰间那熟悉的刀柄。
我宁愿作吵杂世间，出鞘时的清音！
挥刀指月，呐喊如岚：
“人生不过四十年，名胜于命！全军随我掘断堤坝，水淹敌军！！！”
随着堤坝上裂痕的延伸，崩溃一声巨响，白浪滔天，如奔腾的千军万马。
无论敌友，弱者全部上西天。
唯有燕不回立马于山崖之上，漫漫征途，烈焰侍心，在乱世中，傲然屹立。
万物生灭一刹，无数对峙中的两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远远望见几十人高的水墙推来，转瞬死于非命。
燕不回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陈庆之那支天下无敌的神军，消逝在波涛横行肆虐中。
“作为一代军神白袍将军，死时还有这么多人陪葬，特殊待遇啊！”黑暗中的老头一转身，嘎嘎乌鸦散去，显露出司马玦本尊。“老师所说的席卷世间的风暴，是纷争之风，还是变革之风呢？”
是时候该走了，
乌鸦想着，又转眼化作乱叫的乌鸦群，散去不见。
——
三个愿望，第二个，我实现了。
——
“请问大小姐，您的第三个心愿是什么？”
乌鸦单膝跪在堂下。
裴娜看着淮水淹三军，以二十万军民死亡的代价，换取了彻底消灭陈庆之“白袍军”主力的“胜利”战报，惊得跌坐进交椅里。
“请问大小姐，您的第三个心愿是什么？”乌鸦怕自己说的太快裴娜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久久说不出话的裴娜只挤出一句：
“第三个，我还没想好，先记下吧……”
————
之后乌鸦就留在裴府，被裴娜引荐给了当家裴庆老爷，作了府上首席门客。
乌鸦倒是怡然自得，因为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所以契约还存在。
刚开始，乌鸦也只是教导两人些简单的对弈和书画。可是裴娜天资聪颖，不仅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他的哥哥裴光并不是亲哥哥，听说是远房亲戚寄放过来的，才刚刚入府不久。问起之前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同样聪明过人，对于从文和习武都有着超群的天赋，不过终是迟迟呆呆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在思考着什么。
之后突然有一天这个裴光突然就像开窍了一样活泼了起来，不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变得突然好色起来……
让自己和妹妹都很为难，不知应该怎么办，有每一欧什么好的办法，只好任由发展。
除了帮助裴府内阁处理一些商业事务外，基本上剩余的时间都花在和裴家兄妹在一起。
后来尔朱荣独揽大权，我看他的那些儿孙却没一个成气候的，就建议裴庆老爷不如依附高欢，更有前途。
于是和裴老爷子商量，定下方针，亲自作为礼物，带着礼帖和礼物，转投至高欢大人帐下。帮助这支新兴的势力专心的巩固政治和经济。
会见当日，高欢和娄昭君看了礼帖问：“这礼单上有一列乌鸦是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乌鸦笑着说：“正是在下。”
引全场哈哈大笑。高欢知道我在裴府也是主要负责教导少爷小姐后，喊出长子高澄，说：“你也不小了，今天给你第一个幕僚吧！”
于是我就成为了高澄大人麾下，第一幕僚。
果然，高欢在我之后的帮助下，一一灭除了尔朱家族势力。成为了华北地区真正意义上的雄主。
期间，关陇集团崛起，这点倒是出乎意料。我隐隐可能猜到了些什么，不过现在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还不是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我也不知怎么，就获得了“帝国首脑”的奇怪称号。
可是这次，高欢有点急于求成，不顾大局，贸然驱兵……而且竟然用伢子做人质，胁迫我……
我心里，这次是真的不怎么痛快。
而且，再看看高澄今天的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教人心里不爽：论才能，他和弟弟高洋相比，的确还算是比较优秀的，可是个性……怎么说呢，存在自制力差这样一个致命缺陷，基本上是不可能当上明君圣主的那种货色。
回想起当年那晚和师弟苏子云的分道扬镳，难道是我当初的第一步就走错了？
现在的我，也开始不禁怀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