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的心事
他眯了眯眼,对准船桨飘走的方向,将连着石头那头的麻绳甩了出去,绳子穿过水中打起一串水花,一圈一圈缠绕在了桨把上。
卿諝缓缓将船桨拉了回来,望着泛起波纹的湖面,忽然说了一句:“贺兰僖,有时候,人要活命,就得靠自己。”
“靠你不行吗?”我歪着头笑。
他把拉回来的桨交给我,:“靠我,你就危在旦夕。拿着,再划回去。”
我不满道:“为什么又是我?来的时候是我,回去的时候就换你了。”
他叹息:“那我扔了桨,你自己游回去。”
我自认理亏:“我力气大,划就划。”
卿諝又和我各坐到了一头,他半躺着在休息,一双漆黑而狭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倒映在湖面的月亮。
月亮皎洁的清辉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
“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啊?”划到一半,我打破了阒寂,隐约还能听到蝉鸣。
“在阿里国的时候。”他依旧望着月亮的倒影。
“谁教你的?”我有些好奇。
“一个质子……”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目光撞入我的眼睛,缓而平静地道,“谁会教我。”
我一时语塞。
有那么一瞬想起了在寒梅寺的时候。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不喜欢馒头,只是因为不喜欢面食。
“对不起。”我低下头。
他坐了起来,忽然笑了:“对不起只用来做错了事时才说的,你没错。”
我抬起头,望见他的眼睛里恬淡如水。
他嗓音有些黯哑,却无比平静:“阿里国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湖泊,日常供水都来源于那条河,但湖很深,也淹死过不少人。我曾被骗,掉进湖里,差点淹死,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一个人去湖边练习游水,也练习……如何不让别人置我于死地。”
他慢慢扬起唇,望着我的眼睛深邃得像暮霭沉沉的夜幕:“所以我说的,你最好记住。人要活命,就得靠自己。”
我暗暗觉得心揪得疼:“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已经过去的事情不必困扰。人生不笑就得哭,不哭就得笑。笑一笑,总是好的。”他顿了顿,提醒我,“到了。”
船身抵达岸边,有轻微的撞击感,我这才后知后觉,没想到自己居然划得这么快。
他上了岸,我还在船上,他微微俯视我:“以后你要是想来恒王府,可以大大方方的来,不要总是像个夜行者飞人屋顶,下次要是掉下来,可就没人接你了。”
我眨眨眼,甚是窃喜,又矜持道:“你不是总警告我让我远离你吗?”
“我在荷塘边钓个螃蟹你都津津有味瞧了半天,我警告你,你也不过是当耳旁风。”他嗓音低沉,“我能做的,就是控制我自己。”
“比如……”他顿了顿,弯腰朝我温柔地笑,“我扶你上岸。”
他伸出手,手掌宽大,骨节分明。
我的脸,热度上升到冬日凛冽的北风也吹不散的地步。
我抿了抿唇,想抿着笑意,但笑意流露,我伸出手,目光触探他狭长的眼眸。
他的笑却忽然由温柔转为了促狭,收回手,直起腰来:“比如我可以像这样,你若穷追不舍,我就退一万步,骗你、戏弄你,或者对你不理不睬。”
果然我就不该相信他。
这温柔的陷阱。
我自己踏上阶梯上岸,对着卿諝的背影大喊:“什么不理不睬啊,喂,下次你还得找我给你扎针呢!”
回到太子府时,马上要天亮了,困意袭来,和衣躺下。这一睡居然睡到了下午,再一醒来,就发现小鱼蹲在我床头干巴巴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她抢先撇嘴委屈道:“小姐,你昨天去哪里了?我回来后没瞧见你,就在屋顶上坐了一晚上。”
我坐了起来,感觉两只手臂酸得不行。划船的痕迹很明显还存在,我都差点以为那是梦。
我敲了敲她的头,微微笑着感慨:“秘密,有意外收获。”
“那手帕呢?你给七皇子没?”
“啊,”我这才想起来,“忘了。”
我的嘴角却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在月光下与他泛舟,看细水长流。
扎针时,他让我小心不要沾到手上;甩石头时,他让我退到他的身后。
看似无心却有意的关切啊,我微微憧憬着,卫晅的嗓音却忽然横空梗了出来,打破我的憧憬。
他双手抱胸,半倚在门边,非常不满地看着我:“猪都起床了,你居然睡到了现在?”随即看着小鱼,“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太子妃说。”
小鱼护主地挡在我前面,昂着头:“太子要是欺负小姐,我就跟太子没完!”亮出碧鸳剑。
卫晅的表情心惊胆战,仿佛记起了那日碧鸳剑快速从他脸边擦过割了他一缕头发。
他眉头一皱,脸一冷,道:“本太子难道是暴君吗?动不动就欺负人?”
我劝架,重点强调:“好啦小鱼,我比太子厉害,你去外面守着。”
小鱼将碧鸳剑搁在这里,这才离开。
卫晅脸绿了绿:“什么叫你比我厉害?”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比我厉害?”
“你……”他气得指了指我,最后收手,目光颇为奇怪地望着我,质疑道,“昨晚你去哪里了?”
我心中惊了惊,他跟踪我?
“一直在府里啊,怎么?”我望着他,目光真诚。
他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贺兰僖……你居然说谎都不打草稿?你骗谁呢?昨晚我守在你房间外面,亲眼看见你半夜三更才回来!你还敢说谎?”
原来没有跟踪我。
也对,他被禁足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然后问他:“太子昨晚进我的房间了?”他一直睡书房,真是难为他了,还能坚持。
继而又问:“太子没瞧见我,便守在外头等我,为什么?”我眨眨眼。
卫晅的脸顿时憋得通红。
“什么为什么?”他说得有些急促,像是在证实什么,“你一个女人,大半夜的溜出去还能干什么?你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去幽会了?”
我低着头,半响不说话。
他呵呵冷笑:“哈,看吧,被我说中了,你心虚是不是?”
我这才抬起头,慢慢地诚恳道:“可是,关太子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