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此时的他像一尊黑化了的神像
这一夜,银铃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挨到天色微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难怪,昨晚从小五的口中听出来,易云已经有了跟她见面的想法,只要见到了哥哥,要回女儿就有了一线希望。短短几天受尽了母女分离的煎熬,对易云的狠绝无情也体会了一个透彻。今天的见面是一个机会,把握好了得偿所愿,把握不好也许母女真的会天涯永隔。她想象着见面时将会出现的一幕一幕,她必须全盘考虑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做出最坏的打算,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输。
这一觉,银铃睡得很死,直到被手机的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中拿过手机,那端传来小五的声音,告诉她易云要见她,他已经在客厅等她。
银铃赶紧起床,收拾妥当了来到客厅,兀自发觉自己的心跳还没缓过来,原来绝望中的人乍见曙光会如此激动。
小五坐在客厅,见她进来便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心疼中夹杂着忧虑。
“五哥,走吧。”银铃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外走。
“妹妹,吃了饭再走,不急。”
说着话小五转头看着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对啊,小姐,你这几天就没好好吃顿饭。”周姐也用哀求的眼神看她。
“好吧。”
银铃不忍拒绝如此殷切的目光,只得走到桌边坐下,喝了几口牛奶,又夹了几筷子菜装腔作势地嚼起来,只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勉强吃了一点又来催小五。
“小五,你也没吃呢吧?来来,快坐下来陪小姐吃点吧。”
周姐见状朝小五使了眼色,小五心领神会,索性也坐到了桌边。
“妹妹,我刚才出来的急,没顾上吃饭,就不客气了。”他接过周姐端上来的饭碗笑着安慰她,“云哥下午没其他的事,不差那几分钟,妹妹,先把肚子喂饱了再说,嗯?!!”
见小五这般说了,银铃才能定下心来认认真真吃了一餐。这几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食难下咽却真不觉着饿。
总算把桌上的菜全部清盘,两人出了易府。餐厅里碍着周姐的面不敢多问,直到上了车她才忍不住问道:“我哥他……还好吗?”
“老样子。”说完小五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到,“妹妹,等会见到云哥希望你不要冲动……”
银铃的心咯噔一下,嘴皮子立马哆嗦起来,“怎怎么?我哥他,他到底要怎样?”
小五支吾着,最后哎了一声才断然说道,“云哥前天让我给你买了去意大利的机票,是今晚的。”
“如果,如果我不走呢?”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银铃差点说不出话。怪不得他答应今天见面,原来是要赶她走了,他这是铁了心要让她们母女分离吗?她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她死也不会走的。
可是接下来小五的话让她彻底绝望了。
“妹妹,云哥他,让我和小六跟你一起去,路上好照应妹妹周全……”
“一起去?”她凄然笑了,想起小帅,当时易云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明为照顾她,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控制?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异性来追求过她?原来这才是易云的良苦用心。如今他的手里捏着小慕容这张皇牌,自然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小小的她又怎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想明白了这点,她只觉得一颗心在往冰冷的深渊下沉、下沉……
一路无话,小五带着她径直来到易云的办公室,然后轻轻地带上门退去。
银铃停在门口,见易云背对着自己,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懒懒地插进裤兜,深色polot恤贴着他宽阔结实的背肌。他站在半开的窗前的阴影里侧对着她,看上去那么挺拔那么高大,好像一尊黑化了的神像,完美而邪恶得令人心痛。
他站在那里,辐射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气场,让她感觉那么陌生而冰冷,她试着想要找到那个温暖而亲切的兄长,可是在他的面前她渺小得简直就是一棵刚冒出来的藤蔓,如若不仰仗他的鼻息她仿佛就不能生存似的。这几天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跟他见面时的场景,她甚至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说,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可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
“桌上的机票是给你的,今晚你就回意大利吧。”易云微扬下巴朝着窗外吐着烟雾,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说完了就走,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易云的话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银铃的头皮却阵阵发麻。向来都是,他决定的事别人休想更改,既然说了让她回意大利,即使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走,她很清楚他有的是手段让她走。
她机械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看见桌上放着三张机票。
她颤抖着手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没有慕容易舒的机票。
“哥,我走了,小舒舒怎么办?”虽然小五刚才给她打过了预防针,面对分离她的情绪还是濒临奔溃的边缘。
“她会享受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你不用担心。”易云淡淡地道,“成年之后我会让她来找你,在这之前,谁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你最好能明白这一点。”
“成年之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得银铃的耳膜隐隐作痛,什么叫最好的教育?试问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骨肉分离十几年更残酷的事情吗?这明明就是易云对她的报复,是她这几天接二连三做事冲动付出的代价。
易云:“不错。如果你今天来见我是问我要孩子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
银铃的头皮又是一凛,放弃慕容易舒无异于放弃了她最后的希望,即使活着也定会生不如死,而他又这般决绝。
“我不走!”她的回答很轻,但是很坚定。
易云仿佛对着天空笑了一下,银铃猜测他定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紧接着就听他冷冷地道:“给你机会走,你就走,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我……”母女团圆实属不易,她不可能丢下女儿独自里去。她权衡片刻,向他慢慢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易云的身后,张开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后腰。
当她把自己整个贴到他背上的时候,她感觉到易云伟岸的身躯震颤了一下,随即指尖的烟蒂啪嗒一声跌落在脚边,他整个僵在了那里。
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逃开,鼓起勇气把手臂环得更紧,小手贴着他轮廓清晰的腹肌轻轻地抚摸,试着让易云渐渐地放松……
“哥,求你了,不要再逼我,我不想走……”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世间就没什么比女儿更重要的了,为了女儿没有底线。
易云一动不动,任由她在后面抱着自己,直到后背被银铃哭湿了一大片。
正在银铃无比绝望的时候,终于听他叹道。
“你可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嗯,我知道。”她哽咽着点头,如今的她,不管他要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你真的想好了?”易云追问。
“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忙不迭地点头。“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
话已经说得再明朗不过,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永远停止了一般,兄妹两个就这么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易云抬手盖住了她的小手。
两只手刚接触的刹那银铃神经质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两人出事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却不再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彼此心里都明白要适应这样的变化并不容易,也不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障碍在等着他们,更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可是她和他似乎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易云转过身来,一只大手环住她的小蛮腰往跟前一紧,让她整个贴在他的身前,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他发现几天不见她真的瘦了好几圈,她的脸本来就小,现在整张脸上更仿佛只剩下了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百感交集。
易云:“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去或者留,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知道你舍不得小舒舒,可是我也不可能同时失去你们两个。”
易云的话让银铃心酸不已,想自己和女儿只相处了一天就已经无法面对分离,而跟哥哥则是20多年两小无猜风雨同舟的情分,更何况他为了她不惜跟生母反目,并多次以身犯险?她不忍失去小慕容,易云又何尝能忍受失去她?而今两人做了那样的事自然尴尬,若就此分别恐怕今生真的再难相见,她理解易云的将错就错。
“哥……”小时候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银铃不由动容,刚想说什么却被易云伸出食指封住了唇。
易云:“现在就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到底是去还是留,离飞机起飞还有10个小时,你还可以反悔。如果你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你也不必告诉我。”
※※※※
易云坐回办公椅,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慢慢放松,他把双肘支在靠手上、十指
相对着把玩,黑郁郁的瞳孔却依然流连在门口——她刚刚消失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次见面距离下次会是多久,10个小时?一年?也许是十几年,更有可能是一辈子。他开始后悔为何还是忍不住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自从那晚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割腕,易云对她的感情就变得极其复杂。她用伤害自己这么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他,给到他的无疑是今生最沉痛的打击。当时他有多么失望多么恐惧?仿佛头上的天塌了。为此,这几天来他的胸中憋着一团火——毁灭之火。
他要报复她的无情,让她尝尝什么叫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痛苦滋味,所以他让李月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s市。他原本已经决定把小慕容放在美国的贵族寄宿学校接受教育,直到孩子成年以后才允许她们母女相见,可是她不愿放弃孩子的执着又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旁敲侧击地授意易钧昱如何去破解佣人的密码跟银铃取得联系,让她有意无意地听到女儿的声音、获得女儿的消息,像钓鱼一样引诱她。走投无路的她为了孩子果然一步一步地落入了他的彀中。
易云非常清楚要留住她绝对不能让她顺顺利利地见到自己,另外他也怕面对伤心欲绝的她他会狠不下心来而前功尽弃。所以这几天任她发了多少条消息打了多少通电话,他就是不予理睬。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会不会成功,银铃为人谨小慎微,如果这次她为了顾全易家而狠心独自离开,易云也就彻底死了心,可是她并没有令他绝望,她最终还是放不下孩子。
还记得那天深夜,当周姐向他汇报,小姐不顾病体忙了一个下午、做了一桌子菜在家等他,他内心涌起的那股满足感。他发现他对她越是绝情她就越是要讨好他靠近他,那天他原本不想回去的,可是不知不觉间就把摩托往家的方向开。因为那摩托在寂静的夜中动静太大,他怕吵到熟睡的人,在离易府老远的地方就熄了火,一直将它推进了车库。
他轻手轻脚地摸进阁楼,柔和的台灯旁,果然见那信誓旦旦不见他面决不罢休的人儿早已睡得昏天黑地,他蹲在她面前看了她那么久她竟一无所知。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前的木茶几上、默默地凝视她熟睡的美丽脸庞,一种温暖的感觉填满了整个心房。其实说句良心话他从来没有过占有她的歪心思,对他来说她只要活在他的身边,他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已经足够。可是让他极度害怕的是,女大不中留,长大的女孩总有一天会离开他扑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