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长安悍妇
开元十三年长安暮春的雪,压盖了一夜惊语,半尺深的雪足以压盖夜里发生的一切
积雪被清理完后,街面被洗的干干净净,无论是积年留下的痰痕,还是沾血的脚趾,或是街角的砖粉,都被推入了排水沟,没留一点痕迹。就像那个死掉二皇子一样,又不是皇帝,还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谁在意呢?
泗井巷有一口井,那是公用的,井上盖个了盖子,不知从何时起又压了个石墩
压石墩自然不是为了防投毒什么的,而是防止不知哪家的熊孩子往里面乱扔东西,污了水源
…
新雪过后,天气微冷
张家婆姨,像极了河北郡的黑面大婶,拿得了菜刀,提的起棍棒,早年还在长安有点名声。
昨天她去长安城西得纺市买菜
看到了一张告示。
一场雪后,院子里的桃树开了。
她走到井边用平常的力气去抬的石墩,按平常来说,这石墩完全不能够抵挡它的力气,可是不知怎么的,她没有抬起来,又提了几分力气,可那石墩依然不为所动。
她发现再大力也没有用处,就站起身来,两手插腰,对着石墩破口大骂,声音在泗井巷里回响,原本空荡荡的巷子,被妇人挤满
“呦,这不是张家的黑婆姨吗?你那脸怎么有变白了呀!脂粉是从哪里买的!”
对于朝夕相处一起买菜的婆姨来说,斗嘴自然是非常普遍的日常。
按平常来说,这个时候她将说出很古怪很没品的话,她刚要张嘴,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回去!她很腼腆的笑了笑
说了句,今天没水吃,你们这还笑的出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水,自然也是一样的!
妇人们一听这事儿,太大!
话说你这黑壮婆姨,什么时候成了巧妇?
…
…
时间浸没在思绪的海洋,张北服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新的木甲,提着一只羊腿站在了泗井巷口,他看到了一群妇人围在一起,粗声粗语的说着什么…
真是一群碎嘴婆娘,马上又要见到白面婆姨了,真好!张北服心想
“让一让,让一让,我要到家了,能给个路吗?”张北服悄悄的说
他不敢大声,在他的记忆里,你这泗水巷的碎嘴婆娘极为难缠,原本好好的在斗嘴,只要有外人来插嘴,她们就会一致对外,和你纠缠到底!
他从思想中退了出来,却见一婆姨用手在他脸前晃,还说着,军爷军爷,你怎么了?
嗯,这就是我大唐的女人。
“呃!没啥事儿!你们做啥呢?”
“军爷,这井盖太严,我们这群妇人实在是搬不动呀,要不你来看看?”
张北服看了看在井边用力抬石墩的白面婆姨,咋这么像她?
“来来来,让我看看!”
林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放开了手,走到了一边,静静的看着他捣鼓
嗯!还是那样!没变!
张北服用很大的劲也没有移开那石墩,有些尴尬。
张北服又仔细看了看那井,石墩下微微露出的淡黄的色泽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阗胶的颜色
阗胶,大唐用来做木甲的阗胶的秘方不外传。
…
…
“都让让!”
张北服蓄力一斧,
“我搬不开你,还砍不动你?”
暴力,向来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
…
他一手提着羊腿,一手抱着石墩,走进了阔别三年的家!
他身后,林菇默默地跟从,微胖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心想,这死人,怎么这么死呢?
张北服看着院子里的五瓣桃花树,将手里的石墩放到墙角的砖堆里,转过身,看着身后壮硕的黑面妇人,他张开臂膀
嗯,这时候还来抱着我了吧!
张北服闭着眼睛想着
一阵风过,只觉手上一轻
“嗯!行伍三年,还能买个好腿,还行!”
张北服转过身愣愣的看着妇人
变黑了,有力了,辛苦了!
“死汉子,你还站着干嘛!过来生火!”
好凶!
“欸,来嘞!”
…
…
“有些淡了!”
“盐量和以前一样,早就听说军中伙食偏咸,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啧啧!”
张北服想了想自己第一次吃军饭的情景
“吃了三年哩,吃惯了!”
“茹啊!吃完饭,和我去军部!”
“不去。”
“必须去,事情大条了!那井口是用阗胶封的,这不是百姓家里能有的!你必须和我去把事说清楚!”
张北服压低了声音,盯着林茹
林茹放下碗,摸了摸张北服的头
“原来是阗胶啊,不就是阗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谁家不用,看那,看到没有,就内些个凳子都是用阗胶粘的,你北伐三年,咋就成这样了!”
“⊙?⊙!”什么态度
“我从军三年,真的和与世隔绝没两样的。”
咦?
张北服从嘴里拉出了一根长丝
哦!
“张!北!服!”林茹起身大喝
“是!在!”张北服站直了身体
话说,我怎么自己就站起来了?
“从军三年,你胆子大了不少呀!敢这样和我说话!”
林茹瞪着张北服,一根尺长木棒不知何时被她拿在手里!
“别呀!”
…
…
“好受些了吗?”张北服搂着林茹
“你怎么不早回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张北服听着怀里的女人诉苦,看着被风卷成堆的桃花静默无语
…
微风吹过,吹干了泪,也吹散了墓
“好些了吗?”
“嗯!”
“我们有三年…”
“嗯”
张北服抱起了怀里怯生生的小女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