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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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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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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抬脚跨过了门槛,进入了道观。

  道观门已经不在墙上,从眼前跳动的那堆火焰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在那下面当做燃料。

  周大没进门前就看见,一个着装常见玄青道袍的男子,侧身对着道观门口,身前烧了一堆火,正慢条斯理地往火堆里添着材,身边左侧放着青色葫芦,一圈一圈淡银色的纹路从下往上延伸至壶口,灼灼生辉,直到周寻走进去,那人也只是望着火堆上方跳动的火焰,眼中光亮流转,随之摇曳。

  周大警惕地打量四周,道观虽然破烂不堪,四角的柱子却还是牢固的,伸出去的金漆灯架上,四盏油灯平平稳稳,那时候看到的光亮应该就是这些油灯发出的。神像前的案桌翻到在地,香炉倒在一边,香灰更是洒落的到处都是。再抬头望向正中的神像,与道观残破的景象不同,神像身躯完好无损,倒是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随着视线继续往上移,周大脸色突然变了变。

  神像脖颈处有一道清晰的痕迹,整个头颅与身躯似乎被利刃切割开,但头颅并未滑落下来,与身躯依然相合的紧。显的怪异的是头颅像被人强行扭转了一般,头颅背面朝着正门,正脸隐于黑暗,不可示人。

  周大定了定神,还是往道袍男子靠近。

  “请问。。。”周大向男子开口,话没说话,男子就打断了他。

  “不用问了,先随便坐。”道袍男子抬头冲他笑了笑。

  周大心中不解,但就是照着做了,走到男子对面坐下,静静望着他,等待下文。

  道袍男子也不管周大求解的眼神,一把捞起葫芦,将塞子拔掉,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灌下去,末了,将葫芦向周大一递,道:“来一口?”

  周大是小心的人,出门在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平时对于不明不白的酒,特别还是不清不楚的人递过来,找个借口婉拒就是。而这一次,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和对面的男子对望一眼,伸手拿过酒葫芦,也是一大口下肚,顿时一股暖流游遍四肢百骸。酒葫芦再回到道袍男子手中时,周大足足灌下数口,喝下了半斤有余。

  男子笑问:“觉得这酒如何?”

  周大擦了擦嘴角的酒液,口中依然醇馥幽郁,点着头道:“这酒比起我家乡最好的绿萝都不差了。”

  男子轻咦一声,道:“不差?你家乡还有比得上我葫芦里这酒的不成?若真是,我还非得走上一遭,打上个几千几万坛。”

  见着男子一本正紧的样子,周大心中打鼓,道:“可能比你的还是要差一点。。。”周大并不是一名好的酒客,就拿他前一份木工坊的工作来说,是份靠手艺的细致活,喝多了酒,手终究是不稳的,除了无可避免,周大都是不沾酒。但他确定,就他喝过的酒里,刚刚下肚的肯定是喝过最香最醇的,说家乡的绿萝好,不过是平时与其他人互相说道家乡时,夸上几句的老习惯了。

  男子晃着手中葫芦,酒水激荡开来,撞击在壁上,发出一阵阵的“叮咚”声,又见着周大支支吾吾的样子,实在有趣,笑了出声,这一问本就是故意捉弄他罢了。

  周大也不恼,倒是觉得男子看起来似乎挺好说话,随着笑了起来。

  男子突然道:“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好了。”

  男子说的突然,也没有前言后语,但周大听懂了他意思,并且毫无缘由的相信了,卸下了身上担子。

  男子继续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周大沉默了一会,道:“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我称呼太多,一时间也不知道告诉你那一个,而且你我二人也就今天有缘,以后估计是没机会再见的,名讳什么的就不提了。”

  男子说完,又是不等周大有所反应,空着的那只手翻转之间,往地上一挥,凭空出现四碟小食,两副碗筷。

  男子拿起一副筷子便开始吃了起来,也没忘记冲周大示意,让他过来一起。

  周大被男子这一手惊的是一愣一愣的,男子示意了几次才过来拾起碗筷。

  周大细细咀嚼着,除了酒,男子拿出的小食也是世间一等一的佳肴。就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早有准备的戏法。

  男子看着周大满脸狐疑的样子,向他解释道:“这不过是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有人唤它袖里乾坤乾坤,也有人说是壶中日月,其实都一样,也就平时放点小玩意比较方便。”

  周大更加不解。

  男子却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就着菜肴喝着酒,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两人相对沉默,周大心中担忧之前莫名的就被男子几句话给说走了,这时候却又开始觉得别扭,自己好像非常被动,完全不清楚情况。

  好在没有持续多久,道观外面突然又亮起一阵火光,周大忙跑到门口,只发现空中数十颗明亮的火球越过道观上空,坠往西边,直到消失在山峰之后,周大心中称奇,转头又走回原位,刚刚坐下,脚下传来颤动,一波接一波,一波胜过一波,双手勉力撑着地上石板,才不至于跌倒。左摇右晃之间望了眼道袍男子,对方一脸平静,还在往口里倒酒,平平稳稳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周大这般难堪。

  震动持续了一分钟的时间,等到结束,周大好不容易晾干的衣衫复又被汗水打湿。

  周大也不管这么多了,解开衣绳,脱下衣服,手持着在火边烘烤。

  “知道哪是什么么?”男子看着门外,向周大问道。

  “不就是流星么?”周大翻转一遍衣服,又补充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离这么近看,还真是壮观。”

  男子点头道:“嗯,是流星,不过流星又是什么?”

  “流星不就是天上星辰陨落下来嘛?”

  “这说话倒也没错,不过除了流星,更多人喜欢称这陨落星辰为多宝石。”

  周大不懂,但今天晚上他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感到不解了,也不差这一处,唯有眼神透露出好奇。

  男子便继续道:“这世上越是珍奇的东西就越是稀少,但反过来要说越是稀少的越珍贵却不一定见得如此。”

  周大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陨星,恰巧兼具两者。”

  男子这时扭头望了眼陨星落下的方向,转头过来后,道:“大约每年都会有一两次陨星下落,每颗陨星落下撞击到地面后便会消失,直到再次出现,可能是一天两天,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永远不再出现。不再出现自然就没什么好谈的,只要出现便是一份机缘。”

  周大随着男子也看了一边外面,视野出了门口就被黑暗吞噬,也不知道男子在看什么,继而就被男子说的勾起兴趣,听了下去。

  “有人说这天地本就是清浊相分,陨星是天上清风,我们脚下是地下浊土,两者相遇互相结合,契合的好的便越早成型,差一筹的就晚上一点,再者就成不了型,重新散为清浊,再归天地。”

  周大听的倒是津津有味,浑然当做故事听着。

  男子从周大神态样子也看出了他心中想法,倒也不恼,继续说完:“前面说的真假暂且不论,也论不清,但这宝物切切实实是有的,且以形成时间为划分,时间越短这宝物越是稀罕,先年,有陨星七日内形成半斗星沙,被福源深厚那李姓小子夺了去,不用来练剑,反而铸就了一对明心镜,气的山上的老家伙跳脚骂人,也是个妙人。”说着,也不管周大听的如云中雾里,喝口酒,自顾自地继续说。

  “这七日成型着实世间少见,时间延上一延,一年内能成型的已经是当世葵宝,其实这山里山外,出名的那些宝物都是大多不过如此。再往后走,三年五年,也算是不错,品阶可入一流,至于再往后走就不行了,如高泉落瀑,越到低落出越是湍急,这成型的物品过了五年就落得不入流,过了十年,也就只有一些世俗武夫钟爱的精铁秘银类了”

  周大听男子说的言辞凿凿,仍是不愿信男子说的都是真的,不过联想到先前那翻手间出现的一地菜肴,还有刚刚才注意到,男子一口又一口的,葫芦里的酒好似无穷无尽一样,开始动摇,心中一动,又想到什么了,开口道:“那这一堆陨星按你之前的说法,说不定也是一笔大机缘?”

  男子摇头不语,站起身来,随性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再把葫芦往腰上一系,走到道观门口,双手上伸,舒展了一下四肢,回头冲周大说了句,而后做下蹲状,用力一蹬,如惊鸿之雷,一闪而逝。

  周大呆呆的望着门口,心中惊骇难以言明,耳畔还回响着男子离开传来的话。

  “大机缘?天大的机缘才是。”

  翌日清晨,周大靠着门框,呆呆望着门外。一宿不眠,度过了日出前那段难熬的瞌睡期后,此时异常的的清醒。

  黎明之前,记着道袍男子说过的话,他不敢踏进黑暗一步。黑暗褪去之后,隐隐感觉到自己随时可以走,他却不想就这么走出道观。

  “呦!你还没走啊,这天都亮了这么久了,你是想我请你吃个早茶再走么?。”

  男子衣裳有些凌乱,顶上发髻也散开来,这些都被不能掩盖他轻快步伐中的得意,跨过门槛时还不忘向周大调侃几句。

  周大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就是等着道袍男子回来。也不管男子对他的打趣,翻身从地上起来,又作势欲跪拜下去。

  男子依然打断他,摆摆手,周大便维持着双膝微屈的姿势,膝盖不能下移一分,周大只能站直身子。身躯不能向眼前仙人行礼跪拜,面上还是充满敬畏。

  男子看着周大,正色道:“昨晚便说过你我只有昨晚的缘分,我救你一次,也因你得到此番机缘,一啄一饮虽有天定,但助你走出夜幕于我不过举手之劳,我所得到的要多上太多,终究还是欠了你的。”

  说着眼神扫视周大一圈,心中暗自摇头,身上无半点灵气聚集,虽不罕见,却也不多见了,只能说可惜了。

  “这泷玉你便拿好,权当此番对你的补偿。”手上清光一闪,一块莹莹发光的玉佩飞向周大,周大毕恭毕敬地双手接住,低头看着玉佩。

  玉佩到了周大手中,周围光芒化成星星点点散落在空中,本体越发清晰,显露出来为一寸长三层小塔,一层刻画三重山,二层凝聚长生河,果然是山水不分家,山水有相逢,至于第三层顶层,周大看了半天也只看出上面精雕细刻一扇小窗,活灵活现,比起他做过的最好的檀木窗还要精致,好似一口气轻呼,小窗便要吹开来,露出内里真容。

  “赶紧走吧,此处不易多留。”

  周大再抬头看,男子不知何时悄然消失,只能紧握着玉佩,愁然若失。

  走出了道观,周大仍是对昨夜至今天的遭遇有些难以相信,唯有怀揣着的泷玉,发出暖意才证明不是一场黄粱梦。

  心有所感,又转头有看了看道观,道观与他相隔的空间出现丝丝扭曲条纹,呈透明状,将道观扭曲,渐渐朦胧,直到道观样子在眼中糊成一团,条纹骤然消失,道观也随之不见。

  周大默然不语亦或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回过头就沿着大道往前走,昨天找寻不到的客栈,现在不出半个时辰便看见了,进去要了间房,好生休憩。

  拇指细细摩擦着玉佩,传来阵阵温润暖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知道这世间君子是否真的会如自己脖颈处悬挂的玉佩这般温润有方。

  周寻脑中回想着周大当时说完那些鬼神莫测的经历后,从房中拿出上锁的箱子,打开后,满满都是绸缎,又小心的一层一层剥开,最后露出包裹着的玉佩,郑重地给周寻戴上,嘱咐他好生带着,可驱凶择吉。

  周寻当时看着周大爱护以及希冀的眼神,那句要问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认真地点点头。

  不论周寻在走神想什么,陨星坑洞中的东西却是要出来了,一团绚丽的多彩光球正缓缓从里面上升,照亮天地。

  照在这些人脸上,有人映照着贪婪与欲望,有人表现出躲闪犹豫不决,唯有一小波人,看不出情绪,这升起之物全然不能勾动他们心弦。如陆生,如周寻先前在酒楼遇到的那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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