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洲

  赵灵洛看着来去变换的那团光芒，也觉得有趣，低声向其余三人道：“这光芒也着实奇怪，我之前明明探测了一番，御灵鉴也没感应到底下有什么东西，结果这一下子就跑出来个灵气十足的大家伙。”

  覃晴尽管不太喜欢赵玄一懒散的性子，对乖巧又懂事的赵灵洛倒是很是喜欢，想她解释道：“你的御灵鉴品级极高，寻宝辨物自是出色，不过那天一阁的异闻录上说了这星辰落下时尽管如同山峰倒坠，实则并无定形，落地之后更是瞧不出一点残余，浑然与周围结合，直到凝聚成形前，无人可以探之。虽然你平时不爱看这些山野奇闻，但这天一阁的异闻录所说的均是他们或是山上宗门验证过的，并非空穴来风，平时你也需读一读，以后行走四方，都是用得上的。”说到最后，对赵灵洛教导起来。

  赵灵洛连忙点头称是，还不忘做个鬼脸，俏皮可爱。即便覃晴也知道她多半只是说说，也提不起半点训诫的心思了。

  听着两人说到后面，段云也是嘴角翘起，这一路行来，灵洛正是他们的开心果，这么伶俐可人的灵洛应该也没人会不喜欢吧？这般想着，又看向覃晴，见着后者被赵灵洛逗笑，脸上红晕悄悄泛起，段云心神动荡，所有心思都在有些呆愚的脸上。赵玄一看了三人，心里念叨着，三个傻子，啊呸。两个傻子，自己妹子还是不能说的。继续看着已经从坑底部上升到他们需要仰视高度的光团。

  稍微运转灵力流经鱼腰、四白，光团发出的光芒便不再刺眼，变得柔和起来，再聚灵力往瞳孔而去，光团就像被剥去鲜亮的表衣，被赵玄一看的一清二楚。

  “要出来了！”赵玄一向三人低声呼喝，赵玄一眼中除去光芒的光团里面的就像是一个透明水晶球，里面已经成型了五六团银白、玄黑的块体，除此之外，赵玄一发现一道细微的裂缝正在光团上蔓延开来，用不了多久就将遍布整个表面。

  段云，覃晴和赵灵洛三人开始如赵玄一一样，运转目力，凝视光芒，静待星辰凝聚之物爆开。

  至于其他江湖武人，只能像之前一样干等着，除了极个别实力突出的有所察觉，其他人完全没想到想要的机缘即将落下。

  光芒中，水晶球般的本体上裂缝已经如蜘蛛网，密密麻麻。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开始有碎片落下，一离开本体，就化作一股精粹的灵力融入天地。随着第一道声响发出，越来越多碎片落下，最终，光团散开，呈圆形向四周辐射过去。

  底下一直盯着的人们骤然间便看见光团炸裂，爆发出无数光芒一闪而逝，之后才听到一声闷响。短暂失神后，所有人盯着光团先前位置，只有六团小号的光团正缓缓从空中落下，光芒也在一点一点散去。

  一道身影按捺不住，开始从人群飞出，借着同伴的助力，迅速的过去，欲夺得宝物。

  顿时激起千层浪，对自身轻功自信着，一跃而出，也有借着手中武器构造惊巧，并不靠近，远远递出钩爪、软鞭。

  没有行动的只剩下陆生与段云一行人，还有外围白羊郡那群纯属看热闹的人。周寻也是白羊郡人，自然，还是待在他的位置处，看着前方武林人士，各显神通，倒也看的津津有味。

  争夺持续了半柱香，那些宝物早已经露出真容，其中三块秘银，两块精铁，还有一块为皇玉。皇玉出现时，陆生也难得的轻咦一声，不过也仅此而已。

  不论品质如何，六块铸造材料在这段时间里都是几经转手，直到最后，有四块的持有人被各自的同伙团团护着防止外人争夺，有两块则是被两个黑布蒙面的独行客所持有，显然身手不凡，周围人虎视眈眈也不敢上前抢取。

  周寻看着他们争来夺去，近乎人人负伤，始终不见一人殒命于争斗下，思索一番，想起先前陆生说的那些话，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规矩。

  场外，陆生见所有物品均已有了归属，这场闹剧也该有个结果，于是缓步走出。

  被围着的四人以及两名独行客俱是眼神炙热，紧紧盯着陆生。

  陆生视线也是停留在这六人身上，将几人看了一圈，向着其中一名独行者开口道：“皇玉可换取外门修行时间三年。”又看向剩余几人，“其他材料可换取益草丹一颗。”

  持有皇玉那名独行客，难掩心中激动，几个起身，跃到陆生旁边，双手奉上黄色璞玉。陆生点头，自有人上前取走皇玉，一齐带着独行客走回后方，独行客胸间起伏，难以平静。

  其他人里，唯有剩下的另一名独行客正犹豫不决，就是面纱遮住了脸，才看不见他扭曲的面容，挣扎许久，还是学着那人，前往陆生处，换取了一颗丹药，到手便立即服下，避免之后被人盯上。

  有同伙的那四人，则均不愿意拿可以铸造出传承武器的材料换取一颗增寿五年的丹药。于门派宗族而言。一时之短与一计之长，孰轻孰重，无需多言。那独行客也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留不住这宝物，还不如换取一颗延寿丹来的踏实。

  见剩下四人已经做好打算，陆生也不勉强，他们换还是不换对他没一点影响，他来次就是门中任务，避免凡俗武林厮杀而已。这些材料中也只有皇玉勉强入眼，其他的拿回门内，也不过是些寻常材料，带在身上反而显得累赘。

  陆生转身领着身后一群人直接就走了，那换取丹药的独行客倒是怕人记恨，紧跟在后面同行，什么时候离开自然得看什么时候觉得安全。另外夺宝成功的四伙人也是在之后各自离开，诸多仍不死心的，望着他们背影，心思急转，暗自谋划。

  这场热闹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实在迅速，前后实际上不过数十个呼吸。白羊郡上的镇民只看见一堆人乱做一团，不一会就遍地伤残，一点也不像平时里那些游侠说的那样你来我往，大战个八百回合仍不尽兴。尤其是现在躺着哀嚎的那些受伤人士，一个个大呼小叫，那里看得出半点快意潇洒，纷纷觉得还不如看之前空中闪过的怪异光芒来的有趣，于是大半人返身回家。

  至于躺在地上那些人，镇民想着，既然是江湖人，应该有他们自己的处理方式吧？他们口里江湖人动不动就是拔刀相向，这点应付措施肯定是有的。说到底，看着他们打生打死，还是有些惧怕，这满地伤残更是将之扩大，不敢久留。

  也有少部分热心肠的和投机的留了下来，不一一阐述。

  周寻也不曾停留，跟着下了山，走出这座小山头后，选了一条小路，七折八弯，避开了其他人，边走边梳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这场热闹他并没有多想，整个过程都显得虎头蛇尾，摆明了那陆生就是庄家，还是店大欺客那种，下面这些零散闲家都得跟着他走，看他眼神行事。今晚唯一的惊喜就是那陨星散开时候了，可惜只有短短一瞬，来不及细细体味。

  脚步一顿，周寻凝神注视前方，再往前几步就要出了树林了。耳中已经隐约听到那边溪水激流的拍打声，方才听到的谈话声也悄然消失。

  想了想，周寻还是往前踏步，出了树林，瞧见对方正是白天里问路的四人。

  段云等人对突然听见的声响还有些提防，看着从林中走出的是白天的小二，便轻轻放下。

  此时赵玄一又起了性子，道：“这不是白天里的店小二郎？怎么看完热闹不回镇上去，这黑灯瞎火跑到这里了，就不怕被那些夺宝不成的江湖人当做撒气的给一刀劈了？”段云几人对赵玄一这性子再了解不过，瞧人不顺眼，嘴上先饶不过人，但说充满恶意，那还不至于。几人也是好奇这店小二怎么出现在回镇上相反的方向，遂任由赵玄一说完，想听个究竟。

  周寻对赵玄一的无理并不当回事，早看出几人肯定是大门大户的子弟出来游历。在几人注视下解释道：“打算离开镇子出去外面瞧瞧，赶巧这山上热闹非凡，就先来看过一场，这不，散场了，就准备先往荼城去，也没想到会在此碰到几位，倒是幸会。”

  段云和覃晴看着周寻，不一而同的将他和赵玄一做了对比，看着是同样的年纪，言语谈吐间稳重不少，也更沉得住气，显得这乡野之地的少年更加出众不凡。

  至于其他，并没多想。周寻说的并不似做伪，背挂着的包袱也符合他所说，对于周寻的出现，他们只是好奇，其他心思是没有的。

  赵玄一，见段云，覃晴二人听的眼前少年说完，自顾自的打量对方，不时还瞧自己一眼，故意做摇头状，其中打趣意味不言而喻。心头又起了想法，覃师姐不敢惹，段大哥对自己又多有照顾，准备好生向周寻在口头上讨教一番。

  话未出口，身边沉默的自家妹子腰间突然有虹光亮起，挣脱开红绳，在四人身前徐徐变大，化作一条小舟，悬浮于空中。

  段云与覃晴见着这乘风舟突然自行运转，知道是自家长辈有事传呼，脚尖轻点，离地而起，飘然滑入舟中。向赵家兄妹道：“宗里有急事传讯，我们快些赶回去。”

  赵灵洛反应迅速，紧跟着就进去小舟，只有赵玄一暗自叹气，没来的急与这少年言语交锋，尝尝自己厉害，实在遗憾，最后才跃了上去。

  等赵玄一一落脚，小舟便开始升空，全然不受他们控制。赵玄一倒是想到，这少年会不会向他们顶礼膜拜，当做仙人下凡，此前可是有不少人见了，都是下跪磕头。往舟下探头，正好对上周寻抬头看的眼神，神情平淡，一点震惊都不曾有，好生没趣，也好生奇怪。

  而段云几人，对周寻并不在意，说到底，周寻不过是凡俗之人，与他们天差地别，就算觉得有些特别，也只是因他行事与年龄相比老成，在偏远小镇里显得较为独特罢了，放在他们平时，也是瞧不上眼的，此番事急，更是完全顾不得搭理了。

  周寻抬头看着小舟加速，越来越高，原来越远，如入星空与星辰同行，冲进云海消失不见。

  心里头觉着，这几人其实其实还是挺好说话那种人，言语咄咄逼人的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也只是和自己见过的几名出身优异的公子哥一般，脾气不小，又不加以遮掩，性子到说不上恶。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向他说话询问都是同一人，显然也是队伍里的主导人，话里行间对他一小厮也表现得和易近人。另外两名女子，在先前拦着那少年找茬，特别是人又漂亮，给周寻印象倒是极好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周寻也明白的很，这与人相处是学问，待人接物是教养，别人是否真的把你瞧在眼里，这个就不一定了。这几人肯定也没把一酒楼的小厮真的瞧在眼里，幸好自己也想的明白。

  至于凭空出现，载着他们几人飞去的小舟，周寻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好奇。

  与周大当年出行时相同的年纪，周寻知道的可太多了，就像与周寻相同的年纪，有人在青冥之上凭虚御空，也有人在山中擒虎豹水下闹蛟龙。

  周寻无奈耸耸肩，与几人无头无脑的短暂相遇见识到了那飞行小舟，想来就是所谓的仙家出行手段，被人质问一下而已，倒也值得。此外，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自己觉定往南走的决定似乎一点也没错，这个发现让周寻颇为愉悦。兴致勃勃地继续前行。

  云海之上，有人虚卧空中，饮酒不停，啧啧称道新买的酒，想着之前卖家和闭关前遇到那人一样夸大了自家的酒，但的确和别的地有些不一样的滋味，看着小舟远去，寻思着跟去凑热闹。

  而在他下方不远又有一男子，跨在巨虎身上，幽黑晴虎四肢身躯如同铁铸，一丝一毫，菱角分明，呼吸之间，雷音响彻。男子三天前在此看着，直等到现在，此间事已经了了，抚摸一番身下伙计额头毛发，低语几声。黑虎继而迈动四肢，瞬间风雷涌动，踏着青色电光，消失不见，一人一虎，对头顶之人，未察觉分毫。

  “这姓陶的小子还挺不赖嘛，短短百年有如此气候，比起我当年来也。。。也只差个三四五六筹了罢，倒是让那如意宗得了大便宜。”

  男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意态懒散，喃喃自语。

  下一瞬，白光微亮，男子消失，云海毫无波动，如无人至。

  乘着小舟的四人这时只感觉到舟体一阵摇晃，马上平复下来，正生疑中，发现赵玄一脸上一左一右赫然出现两只王八，顿时三人心中明了，随即乐不可支，唯赵玄一满脸茫然无知，众人笑声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