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
云雾散开日起，扬帆而起，速度比起先前阴雨沉沉时候快了不少。只是江河之上空旷无比，无物对比，速度如何也只能靠着破开江面的水纹判断一二。
仔细算来，出行已经半月有余，按照行程，此时船应该已经行至江河中央。
比起其他小舟轻帆，渡船的确巨大，但内里也是有限，过了头几天的新奇之后，船上人多少也有些泛乏，甲板上空旷了不少，以习性划分，船客大致分为了三种。
一种是闭门打坐练功，每日三餐也有人送上，不用管外面如何，也不在意外面如何，这种人兴许平日里就是如此。
一种是终日流连在甲板那层的大厅酒馆，有人时对饮，无人时自酌，厅里还特意安排了说书人在其中，江湖的秩事秘闻，深闺里的儿女情长，信手拈来，面面俱到。
第三种最不出奇，既没有终日闭门，也不会醉枕于酒海，偶尔会一日不出门，待着休息或是翻看书籍，兴起也会到厅里喝着酒水，听说书人说的天花乱舞。
周寻大概是第三种。
一壶小酒，慢斟细饮，并没有选择喧嚷不断地大厅里，独自待在自己房间，除了自己再无一人。手中拿着船上借来的书籍，讲的都是岸那边的风俗人情，各种迥然不同的习俗让人眼界大开。
周寻以前并不喜欢喝酒，耐不过周大喜欢，有事无事扯着周寻喝两口。镇里人都是如此，对于饮酒并不抗拒，哪怕是六岁孩童，浅尝即止便好，并不禁止。溯起源头，要扯到陶虎那个年代，大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了，只是自己小时候家里长辈便这样对自己，也就传承一般，延续下来。
不喜欢不代表不能喝，凡事都讲一个天分，几次酒席间周寻不经意就展露出喝酒一方面的天赋，酒量远胜同龄人，至于最多多少，周寻没试过，周大虽然喜欢让周寻陪着喝两口，但让周寻特意多喝却是坚决不让，逮着那些劝酒的倒是一番痛骂，况且这些年长大不少，酒量肯定也增长不少，周寻酒量具体如何，也就不得而知。
周寻合上书页，也无需做个简易标记，整本书都看完了，想想最后一篇，仍是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书里没详细记载是哪里，只说是某个地方，平日里各种习惯与平常人家一般，只到了婚嫁之事就莫名其妙了。那地方禁止本地人想结连理，到了婚假年龄，只能从外面寻找，而条件苛刻，挑选之严，虽然没见过君王如何择妻，总觉得相差无几。
比起前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习俗，这一条看起来其实正常许多，也不知道编书人为何要把它放在最后，当做压台。且书前头出现的那些风俗，更像是荒诞的名间传言，让人匪夷所思，看着不切实际，权当看着故事一般，最后一篇即便不可理喻也算是最为贴近生活，反而让人深究。
好在自己不是出身在哪里，不然这一辈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嗯？不对，出生在哪里说不定还好一点，万一以后真的独自一人，都无需给自己找借口了。
周寻摇摇头，将书放下，望了眼封面，封面上并没有任何山水图画，只有书籍名称印在上面。
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起，出现了统一的文字与语言，虽然各国各地还有独属于自己带有特色的文字及语言，统一的文字和语言仍然是学塾中必授的课程，考究起来也寻不到源头，周寻曾经很好奇，翻遍了能找到的书，都没个解释。上船前在永望城里打听到对岸所说语言与这边也是一致，文字也无差别，不免更加疑惑，没个头绪，只能埋在心头，若是有机会，也不妨要寻个答案。
现在也无需多想，总之，亏得语言文字一致，不然人生地不熟，语言再不相通，举步维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视线一转，透过船窗，远处几座山峰耸立，朦朦胧胧，如隐雾中。
晴日当空，自然不是真有水雾遮挡了视线，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了，造成视野中只有模糊景象，不过今天的比起昨日还是清晰不少。
山峰是昨天中午时分突然出现，空旷的沉沙河里，加上之前的巨大游鱼群，这山峰也才是这半月里出现的第二样景色。向船上侍者问起时，回答的与解释游鱼群时说的竟然一致，船客算是彻底明白，要不就是船上侍者也的确也了解不多，要不就是有什么不愿意告诉他们。而追问更多，所有侍者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众人觉得应该是前者居多。
周寻打开包裹，从中拿出几块凹凸不平的镜片和长筒形中空原木，熟练的捣鼓几下，将镜片扣在了两端，组成一体。
合在一起的物件有名字的，周大给的，取名远望。说起时不无得意之色，只道是他军旅中偶然制的，有远视之用，调整镜片还能更改视野范围，战场之上立功无数，当年可救了他不少次。
周寻在镇里时候，出门都会带着这圆筒，上山下水，都要方便不少，特别是用在山中打猎，无论是寻找还是追踪猎物，都像书中写的眉心开窍多出一只眼的仙人般，看的极远，极清，每次都能满载而归，羡煞旁人，只是周大嘱咐周寻勿将这诉与他人，周寻心思活络，明白并非周大藏私，其中厉害关系大的很，也就忍着没告诉其他猎户。这趟远行远望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物件，随身携带着。
周寻昨日也使用远望看过，换上视野最远的镜片，也比今天双眼看到的要模糊，现在正好再试一试。
抬手把组装好的远望放到眼前，双眼睛一眯一睁，被放大数倍的山峰投影在镜片上，虽然仍算不得清晰，好歹也有棱有角了。
眼中见得山峰有四座，将远望底端往上升了好一段距离，云雾缭绕中山顶若隐若现，好一会，才辨清楚。
山峰从左往右起第二座最为高耸，两旁逐渐低矮。无论那一座山峰，都纤细的不成样子。周末知道的每一座山，不论是白羊镇旁边的低矮山丘，还是路上见过，称附近人为“天梯”雄伟高山，多少都有些共通之处，比如山底到山顶，都是由大到小，由粗到细，山底不牢固怎么承的起千丈、万丈的高山？高楼平地起，便是这个理。
视野中的四座山峰却并非如此，每一座都如同纤细圆柱，除了最顶端的有圆弧突出些，与没那么陡峭的山顶有些相似，其他地方，肉眼难以分别出粗细大小，与印象中的山峰形体截然不同。
借着远望，周寻上下打量几座山峰，除了高度大小不合情理，山峰通体青黑色，并不见有树木扎根其中，宛若岩石与生铁浇筑在一起，人为雕琢而成。
再观察，好像也瞧不出什么花样，准备放下远望前，突然河面上生出一股强风，来的极快，船身被吹的晃动不止，连带着周寻看的哪几座山峰，好像摇动起来，去的也极快，一会就消失无踪迹，周寻定神再看，山峰果然也没在摇晃。
将远望拆卸开收入包囊后，看了眼天色，一天又是要过去了。周寻突然起身走到房门前，将门一拉开，陈羽就在门外，右手抬起，作势欲敲门，只是没想到门自己突然就开了，手还僵持在空中。
看着周寻脸上疑惑，陈羽有些尴尬的收回右手，道：“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周寻释然一笑，走出房间，将房门上锁，对着陈羽说道：“走呗！”
再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
周寻坐在床上，靠着木墙，想起陈羽刚刚样子还是觉得好笑。
陈羽喊周寻吃饭自然是带上了他师妹陈樰。三人边吃边聊，途中冯三方一行人正好也到大厅吃饭，当然姚青不在，他只能躺着，就着咸菜喝白粥。
上船后两拨人也有些交际，这碰上了，就凑到一张桌子上，期间觥筹交错，陈羽也经不住劝酒，五名男子你来我往，最后剩下周寻和冯三方两人保持清醒，各自分开扶持着醉酒的同伴回去。
周寻将陈羽手搭在肩上，去房间的路上，陈羽一直重复囔囔着陈樰的名字，刚开始陈樰还答应他几声，之后陈羽嘴里冒出“喜欢”之类的字眼后，羞的陈樰偏头向一边，面红耳赤，默不作声。送陈羽回房间后，陈樰留下照顾他，也不知道这一晚上要脸红多少次。
外面月盘正是最亮的时候，光芒洒落在河面，凌凌波光潋滟，星辰璀璨其中。
周寻眼里，圆月正好挂在山峰顶上，青光朦胧，一圈彩色光环又围绕在外。
月色里，山峰坐落在下，似乎比白天还要清晰许多。
再往下看一点，赫然又多出了四座山峰，只是不再坚挺，和多出来的圆月一起随着河上波浪，上下起伏，明灭不定。
周寻看着河面倒影，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海底捞月！！！
带着这念头再看河面下的山峰和圆月，越看越觉得像。
山峰倒影如手指下探，月影恰好就在正下方，中间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或许换个时辰，月影下移，就能被山峰握住。
如此一想，河面上的山峰本体看起来也像是向天伸手，妄图揽月在手的样子。
周寻觉得自己这想法挺不错，很不错，不过比起肆意遐想，一点酒意上头，睡觉的话应该更不错。
心头刚有想法，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伸手将脚边得棉布枕头拿起，抱在怀中。目中双月随着眼皮瞌上，一齐消失无踪，周寻就这样直挺挺的靠着木墙倒在床了上，侧着身子，扭动几下觉得不太舒服，抬起一只脚，搭在了怀抱着的枕头上，身体微躬，这才睡了起来。
至于脑袋底下有没有东西垫着，周寻觉得不重要，枕头当然是用来抱的，枕不枕，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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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睁开双眼的周寻，第一反应便是一个挺身起来，第一时间看向窗外，那座山峰已经消失不见。
果然啊。
周寻对出现突然的山峰，不能一览全貌，难免心头遗憾，但也没有多挂在心上，好奇害死猫，总归是前人之鉴。
转头看了眼床，一头扎在枕头上，睡起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