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败的冲锋
随着雷诺茨的一声令下，承载着这次反击的最后希望，黑骑士们便纷纷策马冲出了地狱火矮人的阵列，跟着雷诺茨一起出发了。他们必须尽快驰援形势严峻的右翼，帮助渐渐身陷重围的诅咒军团尽可能撕碎矮不朽矮人的阵线，为还在半路上的考铎恩大军争取时间。
“这群疯子。”而对于他们的英勇行径，这就是考铎恩的所有评价了。这个矮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驱散了转瞬即逝的刺痛感之后，似乎又突然来气了，抬着头对着渐渐远去十四骑又用矮人语大声的咒骂了起来，他的言语让一贯冷漠低调的黑铁亲卫们都纷纷笑了起来。
“他在说我们什么？”雷诺茨问道，他记得多纳好像懂一些矮人语。
“额，这可不好说清楚。”在马背上颠簸的多纳想了半天，似乎最后还是想不出怎样说合适。“通用语里面骂人的话太少了。”
尽管多纳的话并无任何可笑之处，但黑骑士们还是笑了起来。听着自己战友们短促的笑声，雷诺茨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们在笑什么？
他侧头看向自己的部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他的黑骑士们个个脸色紧绷，雷诺茨能清晰的感觉到护卫们的不安，紧张的情绪直直白白的写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很显然，他们每个人都因为要和陌生的敌人交战而感到无比紧张。
要是放在往常，雷诺茨可能会来一场长篇大论来鼓舞他么的士气，但他们现在可没有那么富裕的时间了：他们已经把慢腾腾赶路的黑铁亲卫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现在已经快到战线右翼了。“牢记你们的训练，刺他们的头盔！还有不要太拼命了，我们只是去扰乱敌人就够了，尽量为考铎恩争取时间！”雷诺茨想了一下，最后简短地喊道，他的黑骑士们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嘟哝声以作回应。尽管忧虑重重，但训练有素的他们仍然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却或是质疑雷诺茨的命令。
在阵阵马蹄踏碎骨肉的碎响之中，他们迅速绕过了右翼早已濒临破碎的僵尸阵线。越过人头攒动的僵尸们，雷诺茨可以清晰地看到诅咒军团的窘境：这些衣着破烂的骷髅们逐渐被缓过神来的矮人们分割包围起来，而他们又没有任何破阵的办法，只能徒劳的撕扯劈砍渐渐逼近的盾墙，绝望地等待着敌人将他们彻底合围。而一开始就没有跟着冲进敌阵的卓德则站在右翼正中，挥舞着手中发出不祥光芒的战斧。策马而过的雷诺茨迅速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卓德似乎释放出了惊人的魔力，这股魔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般盖住了右翼的所有僵尸。在他魔力的驱使之下，刚刚倒下的成片僵尸纷纷缓缓地爬了起来，缓慢而坚定地向眼前的矮人走了过去！
但这一景象也仅仅维持了一瞬间而已。
没过几秒钟，成片成片刚刚才爬起来的僵尸仿佛精疲力尽了一般，又再度跌倒在地，有些甚至直接浑身碎裂，变成了一地的腐肉和朽骨。但剩下的僵尸们仍然继续忠诚的执行着卓德的指令，卓德扭曲意志带来的决心驱使着僵尸们继续前进，迈过被打的粉碎而或魔力耗尽化为枯骨的战友们继续发起了进攻。
不过就算是对战争一窍不通的人也看得出来，他的尝试毫无意义。前锋的矮人虽然来不及摆好阵型，但凭着他们的力量和优良的装备，仍然轻松无比地将这些毫无威胁的炮灰牢牢地阻挡在阵线之外。矮人的阵线发出了震天的战吼，在他们看来战局已定，敌人们发起的反击已经彻底破产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反击才刚刚开始。
“魔军，冲锋！”随着雷诺茨地怒吼声，这十四骑发起了冲锋。雷诺茨策马冲在最前面，手中的冰冷魔刃随着他的扭曲战意而升腾起了阵阵紫焰，而他的黑骑士们也抛下了所有的紧张，像往常一样用手中的战剑摩擦起厚重的马甲，以阵阵令人胆寒的金属摩擦声来宣告魔军的降临。
曾几何时，雷诺茨曾经带领着数以千计的黑骑士在大地上驰骋，在震耳欲聋的剐蹭声和马蹄声中冲入敌阵。黑色的甲胄和闪闪发光的兵刃如洪水般汹涌而至，无情地碾碎成片成片的敌人。而现在，跟随雷诺茨身边的只有这个区区十三骑，而他们则英勇的冲向了百倍于己的矮人们。
正好势均力敌。
最外侧的矮人看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他们硕大的头盔严重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而似乎杀不干净的僵尸和不断嚎叫的骷髅们也让他们几乎无暇关注四周的战场，而等到他们听到渐近的马蹄声时已经太晚了。
在一阵铁肉碰撞的巨响之中，雷诺茨第一个冲入了矮人的阵线。
第一个牺牲品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矮人，这个矮人已经听到了背后的嘈杂声，正转过身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会再有机会了。雷诺茨胯下的健硕战马嘶吼了起来，径直撞向了这个矮人，铁蹄猛地踩在了这个矮人的脑袋和后背上，接着狠狠地将他踩进了脚下的泥潭之中。而第二个矮人已经侧过头来，看向了这边，雷诺茨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矮人那潜藏在头盔之下的绿色双眼，这双眼中写满了惊愕。
雷诺茨笑了起来，这是对他的最好褒奖。而为了回应这个矮人的热情好客，他迅速俯下身子，挥起战剑，战剑顺势劈在了这个矮人的头盔上。
然后他只感觉到虎口一震，没有过往的那种一贯而入的畅快，他整个握剑的手臂都被冲击震的麻木起来，训练有素的他只来得及在战剑被震飞前的瞬间他猛地抽回了剑。而在他眼前的矮人却像没事人一样，战剑勉力地在头盔之上咬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但也仅此而已。
雷诺茨迅速坐正身子，而这个矮人看起来也和他一样震惊，他们彼此在惊诧间对视了一眼，然后那个矮人就被接踵而至的黑骑士们撞翻在地，消失在飞溅的泥浆之中。
雷诺茨皱了皱眉，他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这就是那些人类面对自己时的感觉么？他皱着眉头驱散了这些念头，不可能，刚才一定是巧合，一定是他出手时犹豫了。他手中的魔剑铸自群山之中最炙热的狱火之中，怎么可能砍不穿这些矮子徒有其表的盔甲？
他迅速俯下身子，集中精神，冰冷而又锐利的眼睛迅速扫过了眼前的敌人，然后猛地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一个背对着他的矮人，他明亮的头盔在人群之中显得无比显眼。
他笑了起来，多好的目标啊，毫无防备，一动不动。
他迅速运转魔力，将强大的魔力平均的灌输进他握剑的右臂上的每块肌肉之中，为自己的臂膀增添更强的力量。在瞬息之间，强化就结束了，他猛地刺出了一剑，在灌注了全身力量和强大魔力的加持下。这一剑快如闪电，他自己甚至都只能勉强看到这一剑的虚影。雷诺茨仿佛已经看到了飞溅的血花和破碎的护甲，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矮人眼中的难以置信。
在他的狞笑和狂想之中，利剑猛地刺向了这个粗心大意的矮人。
然后他的狞笑戛然而止。
锋利的剑锋勉强咬开了些许口子，接着就被近乎坚不可摧的圆润头盔弹开了，剐出了一片火花。就在雷诺茨错愕地目光之中，这个矮人迅速侧过头来，握斧的臂膀反手一挥劈向了正在从他身旁疾驰而过的雷诺茨！
即使是快如雷诺茨，也根本不可能躲闪这近在咫尺的一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斧劈向了他的腿甲！在这一瞬间，雷诺茨并没有感到恐惧和惊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矮人的战斧砍向自己，在这短短一秒间，他的眼睛扫过了战斧之上的绚丽符文，他感觉自己的身心和头脑都告诉运转了起来。他相信光是凭着自己的这套精良的盔甲就已经足以撑住这快速的一击，斧刃会在他的腿甲上弹开甚或蹦碎。但一丝忧虑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如果这些矮人的甲胄都做的如此坚固的话，那他们手中的武器呢？
斧头劈向了他的腿甲之上。四周的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利斧如在水中挥动着一般缓慢移动着，接着贴上了雷诺茨漆黑明亮的腿甲之上。在他眼中，斧刃凶狠地咬开了黑铁战甲的外壳，剐出一片火花，接着刨进了护甲之中，在凹凸不平的甲片上刮开了一层白色划痕。
然后就被弹开了，周围的时间恢复了正常，这个矮人瞬间被雷诺茨抛在了马后不见了踪影。雷诺茨坐在战马之上，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腿甲，发现在小腿的护甲之上刚刚被切掉了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铁皮。
雷诺茨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感觉眼睛一涩，他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手迅速抹过面甲之下的眼皮，把手伸出来一看，发现附甲的指尖已经被沾满了汗水。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这让他仿佛回想起了第一次上战场的感觉，不禁哑然一笑。
冷汗直流，肌肉兴奋地抽搐扭动，肾上腺素夹杂着魔力在他的血管中咆哮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为这场战斗而兴奋和恐惧着。
他勒住战马，迅速调转马头，在被冲得四分五裂的矮人之中穿梭着，很快就冲到了一片相对安稳的空地上，矮人们也没有追击他，只是任凭他逃出了杀阵。雷诺茨知道，正面硬拼看来是没用了，他必须想别的办法来拯救颓势。他看了看手中的魔剑，上面跃动着的魔焰此时也黯淡了不少，但剑身却并没有任何损坏。显然他施加的魔力勉强撑住这两次鲁莽的攻击，保住了他的这把宝剑。雷诺茨把手按在剑锋上将多余的魔力灌输其中，同时看向了战场。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黑骑士们已经深深地撞入了矮人的阵线之中，在矮人之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很多矮人上来就被黑骑士们直接踩进了脚下的泥潭之中，而其他矮人则嚎叫着四处乱跑，躲避着战马的践踏。
但也仅此而已，他们除了在外侧吓唬吓唬矮人之外毫无建树，同时对已经结成阵列的矮人勇士们毫无办法，近在咫尺的骷髅们仍然被重重盾墙禁锢得动弹不得。雷诺茨认真地看了过去，他的黑骑士们尽管毫不畏惧地跟着他冲入地阵，但面对如此之多未知敌人的忧虑还是一时之间扰乱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显得笨拙无比。他看到多纳手忙脚乱地驾驭着他那匹同样惊慌失措的战马在矮人之中左冲右撞；暴怒的安东则在斗志的驱使之下猛力而又徒劳地劈砍着身下的矮人；马克米安疯狂地投掷着随身携带的标枪，但除了在矮人的厚重大盾之上留下些微划痕之外却毫无效果。黑骑士们在之前历次血战中的自信表现一时间荡然无存，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矮人之中穿梭，像第一次上战场一样破绽百出。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人界的士兵。不对，雷诺茨在心里更正道。如果他们面对的是魔军的奴隶军，他们都早就全军覆没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雷诺茨皱起了眉头，视线迅速扫过了眼前纷乱的战场，随即发现了问题所在。
就如他手下的黑骑士们一样，这些被称为不朽矮人的矮子也同样乱作一团。他们仿佛是第一次和骑着战马的人交手一样，惊慌失措地在战马的驱赶之下四出逃窜，而另一些则呆立原地，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骑兵，看起来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对在他们身旁横冲直撞的黑骑士发起反击，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些骑士当做自己的敌人，而靠内侧的矮人则继续垒起重重盾墙。这些矮人对被骑兵冲散的同族坐视不理，既不主动出击，以绝对的人数优势淹没这些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也没有选择退却，将身陷重围的诅咒军团拱手相让。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不朽矮人们的奇怪表现完全可以转化为致胜的关键，如果他有上百人，不，如果他有五十骑，那么他就可以迅速吃掉那些乱作一团的矮人，然后再想办法拆破盾墙。
但很可惜，他现在只有这么十几号被吓昏了头的黑骑士而已。
懊恼的情绪油然而生，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无用的情绪抛之脑后，作为魔王门徒的他可不是只学到了怎么杀人而已。自第一次上来战场之后他就明白了，战局瞬息万变，而且永远不会称心如意，而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他参透了这一点。
他学会了怎样生存，怎样解决问题，也正如此，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他垂下战剑，接着用剑锋轻轻地在马鞍的外延上摩擦了一下。霎时间，一阵不亚于之前十三位黑骑同时摩擦兵刃的刺耳尖鸣响彻战场。这超自然的魔声穿透了战马的蹄声，穿透了兵刃相撞的碰撞声，穿透了亡灵的嚎叫和矮人的战吼交织而成的轰响，如雷诺茨手中的剑锋一样锐利。
而这一尖锐刺耳的尖鸣的含义也颇为简单明了：向我集结！
他看到刚才还乱作一团的黑骑士们立刻醒悟了过来，他们四处观望，迅速确定了置身事外的雷诺茨的位置，然后纷纷策马狂奔而来。矮人们也没有对溃逃的黑骑士们做任何阻拦，反而迅速为撤退的骑士们让开了路。
第一个冲回来的是多纳，他似乎早就把马停在了外围，装模作样地和那里的矮人比划了半天，在听到了雷诺茨的指令之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撤了。而让雷诺茨更加火大的是，他脸上还带着一副：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坦然。
雷诺茨决定之后所有苦差事都要推给他做。
而之后陆续归来的黑骑士们看起来就没有多纳那么游刃有余了，他们各个喘着粗气，看起来筋疲力尽，几个人还下意识地把手拍在面甲的额头，似乎想要抹去其后的汗水。
雷诺茨瞪起了眼。
“你们这些废物！”他叫道。
“老大，我们真的拿他们没办法啊，砍也砍不动，打也打不死。”多纳立刻反驳了起来，但其他黑骑士们并没有应声附和，而是只顾着喘气，看来刚才这短促的交战耗费了他们不少的体力，让他们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当然没指望咱们这点人能干掉他们，但看看你们自己的表现！破绽百出！如果那些矮子真想要咱们命的话，你们早就死干净了！”雷诺茨的话让几个黑骑士低下了头，但其他人则只顾着喘气，似乎根本没留意雷诺茨的训斥。
“下一步做什么。”呼吸最先平缓下来的库尔冷漠地说道，他的体力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过来，他把剑立在眼前，用他附甲的手抚摸着这柄古老无比的诡异魔剑，像往常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冲锋。”雷诺茨说道，他简短无比的命令引起了一阵低沉的嘟哝声，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库尔一样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不过黑骑士们仍然选择服从他的命令，而雷诺茨略微等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解释起他的命令来。“我不是要让你们去送死，这些矮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根本不想攻击咱们，这是个可以利用的优势。你们这次要紧跟着我，和我一起冲撞他们的盾墙，为诅咒军团解围。”
“我打头阵，马克米安，安东，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一起做先锋，其他人按惯例棱形展开，明白了么？”
黑骑士们纷纷点头，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要打硬仗了，而雷诺茨则在最前面指引他们排列阵型。
“马克米安，安东，你们两个别费神去砍那些矮子，纯粹是浪费体力，明白了么？”他对着走在最前面的二人说道，马克米安安静地点了点头，而安东则恼火地啐了一口，显然是为无法愉快地大杀特杀而感到心情沮丧。
“德克雷尔，柯雷娜，贝克，你们去第三排。贝克，你尽力用你的法术扰乱敌人，掩护我们。”兄妹默契地点了点头，同时对视一笑，而贝克只是叹了口气，似乎对之后的乱战感到无比的麻烦。
接着，雷诺茨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梦娜你去中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动，明白了么？”他对着走近的梦娜说道，而梦娜则只是点了点头，连气都没喘匀。雷诺茨在心里担心她可能会撑不住接下来的战斗，所以将梦娜安排到了比较安全的中间位置。在看着梦娜就位之后，雷诺茨又看向了之后的多纳。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给我滚到最后面去！”他用食指指着多纳，然后对一旁的地上一挥，接着吼出了自己的命令，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情。
黑骑士们纷纷笑了起来，而多纳看起来也满不在乎，立刻跑到了雷诺茨刚刚指的位置上。
在确认了准备就绪之后，他勒紧马缰，胯下的战马恼怒地嘶吼了起来。这匹来自而魔域的强壮牲畜显得异常躁动，生在环境恶劣的魔域的它们有着近乎畸形的健硕体魄，而这畸变的体格也让他们强壮到足以在披挂着厚重的甲板的情况下飞速狂奔。而它们的脾气也暴烈无比，深刻在它们基因之中的恶毒和难以驾驭的脾性仍然在时刻鞭笞着它们的灵魂，激发着它们的兽性。雷诺茨知道，他的这匹高大的吓人的坐骑现在无比饥饿，极度渴望着大啖血肉，痛饮血水。
他也是如此。
“冲锋！”雷诺茨举剑吼出了自己的命令，黑骑士们再次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