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人一用
小袖驾车前行，车轮滚滚而动，而她除了有一身高明的功夫，赶车似乎也有一手，马车始终平稳前进，没有半点颠簸。
旅途无聊，但这车里却很是热闹，不过洛凡尘却没有参与其中。
实在是因为哄小孩这事他并不擅长，但出乎意料的是，温灵歌对此似乎很有兴趣，而且更有耐性。
洛凡尘半躺半卧在矮塌上，就看着那还没自己小腿长，却胖乎乎的小孩子俩手攥着那个铃铛在塌上滚来滚去，完全没注意红绳另一边的那把价值不菲的象牙折扇时而会被压在身下，温灵歌对此也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挡在矮塌边上，防止婴儿掉在地上。
车里除了铃铛清脆的声音，就是小婴儿欢快的笑声。
洛凡尘头枕着手臂，低声喃喃：“真有爱心。”
温灵歌自然听得清楚，却头都没回的答道：“当然了，这孩子多可爱。”
洛凡尘换了个姿势，趴着看了看圆滚滚像个肉球的婴儿，却怎么都没看出个可爱来，轻吐了口气，缓缓道：“温兄将来娶了漂亮媳妇，生下个一儿半女，必然会是个好父亲。”
可却不知为何，温灵歌闻言身子一僵，没有任何回应，洛凡尘微抬眼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很清楚的看见温灵歌的半张侧脸瞬间布上了一抹红晕。
洛凡尘心中微微一愣，暗道：这就脸红了，看来我这兄弟的面皮甚薄啊。
正欲开口，耳中却听见咻的一道破空之声，如弩箭急掠，洛凡尘心中一动，立刻起身去撩轿帘，可手还未触碰到轿帘，一声响亮的马鸣在清晨行人甚少的官道上传出很远。
洛凡尘手捏轿帘稍稍掀起，只露了个缝隙，但于视线无阻。
车队最前方，一匹雄壮骏马受了惊，忽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乱蹬乱踹。
“吁……”
事出突然，那端坐在马上的魁梧汉子反应也算迅速，嘴里喊着双手死死拉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才没有被摔下来。
就在他马前五步之外，一根箭杆乌黑的羽箭斜斜插在地上，射箭之人似乎膂力过人，箭头完全嵌入地面不说，箭尾仍兀自颤动不已。
同为护卫的其余人等虽稍有松懈，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见此一幕个个手握住随身兵器，多年来同吃同宿而形成的默契让他们迅速与身边距离最进者靠在一起，在车队外护卫住那些寻常百姓。
板车之上的寻常百姓也知道有事发生，惊慌之下个个头颅低埋，战战兢兢的趴在车上。
原本气氛轻松愉快的车队忽然间安静下来，有些压抑，就连车内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笑声戛然而止。
洛凡尘回头看了看，婴儿松开了铃铛，被小妇人抱在怀中，虽然没有太过惊慌，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也能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
温灵歌倒是神色淡定如常，拿起自己的象牙折扇，仔仔细细的整理着那个被弄得有些散开的平安结，然后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看了看那小妇人，淡淡道：“夫人安心，想来无非是些许毛贼罢了，车队有护卫，料无大碍。”
这番宽慰道真让小妇人稳住了几分心神，轻轻拍了拍怀中婴儿，点了点头。
“哈哈哈。”
可紧接着，一阵大笑却从林中传出在安静的官道上回荡，而大笑之人尚未现身，却震得林木颤动，惊起数只飞鸟，在众人头顶飞过。
洛凡尘眉头一皱，从这声音听来，林中大笑之人内力颇有几分火候，应在二品左右，说不上高超，若与之一战，洛凡尘相信自己轻易可胜，但看此人先后所为，能看出其心机却犹在起武力之上。
先发一箭是为震慑，让车队护卫组织起防卫却不露面，护卫者处在戒备之中但如此安静的环境下难免让人心中紧张，而后又是一阵大笑，显然对这些护卫视若无物，一派泰然之姿。
此地又距县城不过一二十里路程，选在这里出手，不仅有胆，而且从容。
此人绝非一般山匪！懂得攻心之道。
洛凡尘想着，不自觉就拿此人和之前所遇的土匪比较起来，可相比之下，幽州那群只知道拦路，连三句话都说不完就抡刀的家伙，还是太嫩了。
“不知林中是哪位好朋友，在下陆武，斗胆请阁下现身一见。”车队为首汉子双手抱拳，冲着山林拱手示意，朗声说着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说。”
与那大笑相同的声音传来，带来了两个字。
洛凡尘仔细听了听，这声音虽然雄厚有力，但其中却隐隐有一丝苍老之意。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三人三马从林中显出身形，并没有纵马驰骋而来，相反，三人坐在马上同是左手提着缰绳，身子跟着马匹行进微微晃动，还有几分悠哉味道，缓缓走上官道。
洛凡尘目力十足，百步之内纤毫毕现，但这回看清了来人，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三骑当中为首者居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把花白胡须在胸前飘洒。
洛凡尘挠了挠头，微微有些不解，还真是头回看见这等拼命的活计让一老者打头阵。
这老者身着一件深蓝袍子，身材虽不比年轻人挺拔，但依旧健壮，马背上分左右挂着一把铁胎弓，一个装了二十来只箭的箭壶，右手斜提着一根长枪，枪杆乌黑，像是镔铁制成，枪尖雪亮，寒光烁烁。
老者纵马上前，虽然皮肤有些松弛眼皮下垂遮盖了眼睛，仿佛半眯着，却有股说不出的威势。
这老者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山匪，反倒像个马上将军。
“这老头儿可以啊。”温灵歌正好这时候凑了过来，把帘子的缝撩大了些，歪头看了看，点头道。
何止是可以啊，先前玩那么一手，现在露面又是这样，你看护卫还有动手的意思么，只是……
洛凡尘轻摇了摇头，仔细想了想，让这老者来劫道，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若真有什么土匪流寇，直接冲出去一剑一个，干脆利落，但现在还真想再观察观察了。
“原来是玉壶山五山主刘勤老爷子当面，小子陆武有礼了。”陆武的态度恭恭敬敬，在马上给对方施了个礼。
可洛凡尘却分明感觉他看见这老者之后，似乎如释重负，反倒放松了许多。
“来人。”陆武向后面的兄弟挥了挥手，接住了一个抛过来的灰布袋子，然后才继续道：“老爷子，百两纹银不成敬意，就当小子孝敬您老人家的，也请您老人家高高手，放我们过去。”
“真怂。”温灵歌哼了一声。
洛凡尘笑了笑，对陆武此举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花钱买路，为求平安。
老道曾经说过，这天下绿林，虽同样占据一山一岭，却也不是人人都打家靠劫舍为生，有的就把持一条大路，做起了这无本的生意，只要交上一份买路钱，也不一定就非得刀兵相见。
更何况陆武的护卫队与镖局不同，更不算一股势力，本就是夹缝里求生存，哪路神仙都不能得罪，花钱买个平安罢了，只是这百两纹银一旦奉上，大半年就算是白干了。
只不过听说刘勤是玉壶山的人倒让他有些意外，双星镇上见过的朱福是四山主，可看这老者气态，怎会与其为伍？
“洛兄，你看。”温灵歌轻轻捅了捅身边的洛凡尘，轻声道。
官道之上，只见陆武轻夹马腹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可刘勤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
有点不开面啊，洛凡尘皱了皱眉。
陆武双手托着钱袋，人家不收，自己又不能撤回，双手就僵在了那里。
“山上收支开销自有人负责，这区区一百两银子还不值得老夫我亲自下山一趟。”刘勤缓缓道。
“老爷子，那您这是所为何来？”陆武不解，抬头问道。
刘勤右手长枪缓缓抬起，枪尖直指车队中唯一一辆马车，眼中精光一闪，沉声缓缓道：“老夫此来，是为了向你借一个人。”
此时正在坐在车内的洛凡尘和温灵歌相视一眼，在眼神交汇的刹那，同时点了点头。
这还真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