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来有往
洛凡尘片刻间生出的心思倒不是他故意多生一事，更并非多此一举，事实上，如果他真的说出这对兵刃是一对短棍之类的言语，这第一场不见烟尘的较量就会以他的失败而告终。
洛凡尘如果在这初级的试探前失败，那么接下来真正的武者之间的较量也就无从谈起。
至于侯玦自然也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面前的年轻人不过是在夸夸其谈，乍行小马嫌路窄而已，虽不至于开口褒贬，但也不会有另眼看待之类的心思了。
甚至再想深一层，洛凡尘年纪轻，没有经验，不认识勉强可以当做情有可原，但作为他的授业恩师，既然让徒弟下山独闯天下，甚至还给立下这样一个目标，却在刚抬腿的时候就被一颗小石子绊倒，那说明这师傅也高明不到那里去。
过分招摇的徒弟给师门蒙羞，蠢师傅同样也害了徒弟。
洛凡尘瞬息之间心思转的飞快，想通了这些，没有莽撞开口，说明他在关键时刻的头脑还算是清醒。
按下这些心思之后，视线再度转到那对兵刃上。
仔仔细细的看了几圈之后，尘封在记忆中，老道的某一堂课里给他详细讲述过得内容逐渐开始清晰。
自称八十一门总门长，天下无数大半出归云，归云老道在给洛凡尘削木剑的时候顺手削出了很多的兵器模型，其中就有眼前这对兵刃。
一尺二长，稍细一些的是木头柄，粗的地方纯钢打造，涂成亮银色，有鸭蛋粗细，上有一条黑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用起来涩手，不打滑，在木把尾端有一个小眼。
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确认了这对兵刃为何物的洛凡尘还是没有轻易开口，实在是因为错误的后果太过严重。
“少侠客爷，刚才在前山应承的挺痛快，怎么这会倒愣了？认不认识不打紧，好歹出个声啊。”
这句有点不阴不阳的话来自那个没下限的头陀，这种话也就他能说得出口。
侯玦面沉似水，道：“休得多言，忘了五人连手败在洛少侠手中的事情了？这会儿来讨便宜。”
那头陀受了训斥低头不再言语。
洛凡尘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一直沉默下去多少都显得有点心虚，想了想道：“侯老前辈，您问这对兵刃名称，小子不敢不答，却也不敢胡说，说对了是小子的运气，说不对请您拦住话头当面指教，千万不要顾及小子颜面，在我看来您这对兵刃叫做镔铁双矡。”
侯玦当即是眼前一亮，手中这对兵刃虽不算什么偏门，但没有个正经传承的江湖人也叫不上名字来，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物正是镔铁双矡。”
洛凡尘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说对了，那接下来的话您可就听着吧。
“想当初这兵刃共有三支，两长一短，两长便是镔铁双矡，短的那支尾部也有小孔，可栓绒绳，当暗器打出，为骑马作战时使用，因此有个名字叫拦马矡，汉朝时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物才传下这宗兵刃，经历春秋传到如今，放眼天下，这对兵刃用的最好的当属术传天外的西域大侠，郭威。”
这并非洛凡尘故意卖弄，而是现在言语交锋，说的出一，二三就得跟得上。
而这一番话出口并无错漏之处，侯玦身后五小脸上表情很是精彩，尤其是那头陀，瞠目结舌，没想到老师这兵器拿出来，人家不仅认识而且如数家珍。
侯玦不禁暗挑大指，有这份见识也算对得起那两句大话，而且现在看来，这年轻人打败自己五个徒弟绝非偶然，确实有本事。
侯玦将双矡交在左手，随手放在身边，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温灵歌轻声道：“说了这么多，在下还不知侯二侠是何门户？”
不仅是侯玦，连洛凡尘都跟着楞了一下，其实这里本不该温灵歌插话，但也不想好朋友吃亏才有此一问。
不过这样也好，礼尚往来嘛。
侯玦原本对于温灵歌的兴趣半点不必洛凡尘来的少，没多说什么，略一沉吟，答道：“老夫自幼随兄长习武，兄长拜师西域大侠，代师传艺，我们的门户叫做螳螂门，练就三十六式螳螂拳，老夫本身来说，还会小架猴拳，惯用一对镔铁双矡。”
温灵歌这一问倒也不白问，洛凡尘听老道多次提起侯氏昆仲，但仔细讲述的是侯谨，对侯玦只说了几句为人如何便一带而过，本以为兄弟二人都是出自西域大侠门下，今天听本人讲起来才算了解的详细了些。
侯玦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言简意赅说了个明白。
但温灵歌的问题显然没有就此打住，抬起右手，黄莺横于身前，道：“侯二侠，这柄剑到自到我手中之时起便与我朝夕相伴，可我却对其知之甚少，不知可否请老前辈提点一二。”
洛凡尘砸了咂嘴，这兄弟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人家用什么招，你也用什么招，但同时也有些庆幸，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还真没办法，腰里别着这东西别说递过去给侯玦看，亮出来谁都知道是啥玩意。
要说来历更是一清二楚，而且天下用剑的多了，有名气的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至于如今谁练得最好，一群用剑的都快打破头了也没有个定论，怎么说？
温灵歌避免了洛凡尘的尴尬，接下来他眼看着出鞘三分的黄莺到了侯玦的手上，身后五小的眼睛也紧紧的跟了过来。
老侠客侯玦的心思跟洛凡尘差不多，剑嘛，没什么新奇，可说的太多了，但上手之后长剑带来触感让他心中一动，右手握剑柄向外一带，长剑出鞘大半。
通体淡黄，晶莹透亮，无锋五刃无血槽，剑脊凹陷，刻有篆体清心诀。
五小得以面见宝剑真容，但各自看了几眼之后却面面相观，掩饰不住的有些震惊。
几人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什么传说都听得多了，这剑的古怪形制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天下十大名剑，第六位的道剑，黄莺。
天下十大名剑榜上有名便是凤毛麟角般的宝贝，虽无锋无刃不利于砍杀，但而其自带的特殊功效便足以弥补。
可是……
这剑是真的么？
这也不怪五小怀疑，十大名剑的名头实在太大了，除了几柄在名剑客手中现世，其余宝珠蒙尘不知下落的，仿制品可不在少数，不少初入江湖的雏鸟都以身配名剑为荣，殊不知财不露白，就因为仿制品而被人盯上的屡见不鲜。
洛凡尘若不是惊风在手，当初也不敢看一眼就断定这是真品。
可五小却没这个眼力品鉴，眼下这一柄，是真是假。
一个大难题全都压在侯玦身上，不过五小并不如何担心，老师走南闯北多少年了，这柄黄莺的真与假，老师只需看过一眼，立刻就有分晓。
但事实却是侯玦低着头，双眼紧盯着黄莺，看不清脸色如何，却久久不肯抬头。
洛凡尘被这正这一颗正对自己明晃晃的大秃脑袋晃得有点眼花，但看老头儿这意思是拿不准注意，心里的郁闷消散大半。
这老头儿一上来就气势汹汹，阴沉着脸好像欠了他多少钱一样，还拿出一对儿棒槌来问东问西，这会儿不也瘪住了么。
不过洛凡尘没有像那头陀一样出言催促就是了。
场面上的寂静又过了一会儿，可在沉下去就等于默认认不出来了，侯玦缓缓抬起了那颗秃脑袋，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说道：“老朽眼拙……”
五小一听，立刻抖了抖手，这个泄气啊，本以为老师抬头张嘴趟趟趟就是引经据典，结果来了却这么一句话。
不过还没等有人说话，老头儿又开了口。
“老朽年老目花，唯恐出现错漏贻笑方家才多看了两眼，这柄剑名唤黄莺，而从这触感来看，这剑应该是真……”
侯玦的语速缓慢，双眼紧盯洛凡尘二人，话到最后还拉起了长音。
其实老头儿也没看出真假来，但好在经验丰富，拉起了长音，这举动按行话说叫要簧，所谓定睛则有转睛则无，紧盯着二人，要猜错了对面二人就该转眼珠琢磨了，他好立刻换词转话头，若眼珠不动，便是他猜对了。
话不说死，这一手叫抽撤连环，走江湖算卦的拿来骗人的玩意。
温灵歌不理这套，可洛凡尘全然不懂，听了这话立刻点了点头。
洛凡尘钦佩道：“前辈慧眼，这剑便是黄莺。”
侯玦笑着点了点头，将剑身退回剑鞘，送还给温灵歌，心中暗道一句侥幸啊，侥幸。
温灵歌接过黄莺横于身前，侧头瞥了一眼洛凡尘，留下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轻叹一声，“你啊……”
洛凡尘挠了挠头，我咋了？而且你怎么说话也拖长音了？
那里僵了一下，侯玦这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算是懵着了，但想起自己平生与兄长行走将不，行端履正没有行差踏错才换来今天这份名声，没想到老了老了差点就栽了跟头。
微微有些心悸，后面该说的关于黄莺的来龙去脉也没心情在谈了。
侯玦干咳了一声，道：“洛少侠，你我之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对彼此也都个了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切磋切磋了。”
等的就是这个，洛凡尘眼前一亮，说到请教，动手比试才最是直接。
洛凡尘撩起衣摆，抱拳拱手：“请老侠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