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险胜
洛凡尘显得有点急不可耐，但事已至此在说什么也是无用。
温灵歌左手握着剑鞘，缓缓起身，在洛凡尘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之后，退出这一领草席的范围，但也并未离开太远，担心是肯定的。
说是讨教，双方比武点到为止，想的不错，说的也好听，可真动起手来全是扯淡。
在僵持的局面中久战不下不论那边都难免有些火气，为求胜出，用上还不能收发自如的招数无意伤人的例子还少么？
刀枪无眼，拳脚无情才是真的。
但侯玦到底还是念及自己江湖前辈的身份，缓缓起身，并未亮出架势，双手垂于身侧，道：“洛少侠勿要心急，还是先说清楚为好，你我较量是文斗还是武斗？是比兵刃还是拳脚？”
洛凡尘微微一顿，自己的确还是有些心急了，问道：“文斗怎么讲？武斗又怎么说？”
侯玦道：“你我若是文斗，就以脚下这五尺见方的一领草席为界，再这范围内比试拳脚，不论哪一方跨出席外半步，便算输了，至于谁要是挨上一拳一脚，倒地折个跟头，也就不在话下了，若是武斗，便在这山上，你我各持随身兵刃，兵器为手足之延伸，你我大可尽展平生所学，一决高下，生死听天由命，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洛凡尘和身后的温灵歌均是眉头一皱，本以为侯玦最多心存教训之意，却没想到这秃老头不仅脾气冲，还够倔的，说着说着就见生死？多大仇啊？值得玩命？
却忘了这座江湖里不论老少，生死斗这类事情，本是稀松平常。
不过洛凡尘转念一想，老侠侯玦也并不是非要武斗，只不过划出两条道来任选其一，而且本来意在请教，印证所学，文斗便是最适合不过。
洛凡尘自从出了双星镇，这拳脚功夫钻研的愈发勤快，而且老道总说拳打卧牛之地，这五尺见方的一领草席正好施展，也许还有获胜之机。
洛凡尘想了想，道：“侯二侠，以晚辈所见，你我文斗，免伤和气，而且拳经有云，我不施毒手于人，人不施独守于我，不知老侠意下如何？”
侯玦点头道：“如此也好。”
洛凡尘脱下外套长衣，叠了几下之后放在草席边，解下佩剑就叠在衣服上，拱手道了个“请”字。
侯玦同样拱手，也说了声：“请。”
之后二人各站席子一角，同样凝神屏息，可谁都没拉架势，双手下垂，四目相对，很默契，都没动。
温灵歌握剑握的累了，抱着剑换了个姿势看着，悄悄点了点头。
这才是内行打架。
不拉架势，是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拳脚来路。
跟双星镇不同，袁飞虽然有个好老师，但本身没多高深的本事，亮出架势来也未见得能看懂，可侯玦不同，这是只有名的老鸟了。
洛凡尘谨慎点不为过，却没想到老头儿也同样谨慎。
两人于无声中对峙，后山上却忽然起了阵风，吹在人身上很是凉爽，不过美中不足，带起了几片落叶阻碍视线，让洛凡尘微微歪了歪头。
说时迟那时快，侯玦抓住这机会，脚尖点地身子瞬间贴近。
别看俩人说的漂亮，可真动起手来谁都不能惜力，稍微走一点神，差那么一分半分就有失败可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侯玦别看岁数大，动起手来可不含糊，动作干净利索，身子贴近，一扬手，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洛凡尘耳中听见了“刷”的一声。
比那探云手还快。
侯玦右手横扫向洛凡尘左腮帮，猴拳的功夫，小鬼搂腮，这要是抓实了，从此脸上多个窟窿。
这手功夫漂亮，但洛凡尘也没有喝彩的功夫，失了先机，他也未曾松懈，当初双星镇上耍过的拳此时用来却正好以不变应万变。
洛凡尘左手上扬，动作不快，却出乎意料的后发先至，精准挡住侯玦手腕，一引，一带，一推，一气呵成。
一式野马分鬃使出，恰到好处。
右手就势在侯玦身上一按，老侠客身子转了个圈，化解了退势，洛凡尘也抓住功夫沉腰扎马，双手一前一后掌心向下，立于身前。
洛凡尘这一手比起双星镇时就显得圆融如意的多了，侯玦一身功夫掺着两门，一是猴拳一是螳螂拳，这两样都属形意，但严格来说没有固定的招式，这套老道传下的无名拳法攻守合一，正合用。
虽然洛凡尘依稀记得在万花楼内自己用过另一套拳，好像耍起来更加酣畅，不过看了看脚下这块草席决定还是算了。
地儿太窄了，折腾不开。
侯玦认认真真的看了两眼洛凡尘，自己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却被人反制，而且措手不及。
这年轻人的拳架自己没见过，刚才自己一招出手不是没想过被挡住，却没想过会被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而且自己的拳头就像是被吸住一样，不仅收不回来，还被人家牵着走。
实话实说，刚才年轻人右手按在自己的腰上，若是真的放开手脚相搏，施加内力，掌心发力的话自己说不定就已经被打出席外。
文斗的比武方式中，大多情况下双方都很克制自己，轻易不用内力，比的是谁的招式纯熟，应变迅速。
相比自己失了招，对方明显更胜一筹。
侯玦虽然脾气爆，但识好歹，朗声道：“洛少侠手下留情，老朽多谢了，但比武较技，试探为先，接下来老夫全力以赴，还请洛少侠小心应付。”
洛凡尘嘴角微微翘起，这老头儿还挺好面子，但这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个圈，也没多想，点头道：“承蒙侯二侠提醒。”
侯玦也不在多言，手下亮了个架势，手成猴爪打来，可到了近前手忽然一晃，又变了螳螂式，自上而下。
两掺的功夫，手形变换的毫无征兆。
洛凡尘来不及多想，手掌上扬微微用力拖其手肘，随着一同落下，卸了力道，同时身子下沉歪向一旁。
侯玦另一只手横着一搂，洛凡尘侧头躲过，提膝撞其腰腹，刚到半途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挡住，不等手指合拢用力，就立刻收回。
两人身形再次分开。
但这一次的洛凡尘可没给对手留出任何喘息的空隙，脚刚一沾地就立刻用力猛蹬，身子向前，两人之间的几乎没留下什么空隙，右手从一个很是刁钻的地方打了过去。
当年在深山之中，老道从头开始演示拳法，洛凡尘看着没什么感觉，光画圈有什么可练的，学的时候也是被老道硬逼着没办法才跟着比划，根本不用心，后来老道无奈之下说了句话。
“这拳打人其实挺狠的。”
侯玦此时就是这个想法。
洛凡尘贴身上来之后侯玦本来就有提防，但看其双手离自己还有短距离，想要抬手抢攻，可刚钻了个圈，就看着人家的右手似乎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身前，而且这掌打的可是一处人体要穴，真要拍上，胜负绝对就见分晓了。
但挡是挡不住了，侯玦身子一矮，人仿佛变成了一直林中灵猴，灵巧至极，扭身躲过，别看动作幅度很大，却没移动多少，双脚落地几乎还踩在原位上。
在这五尺方圆的席子上打斗，对身法的要求可比平时更为严格。
侯玦揉身再上，只见两人窜蹦跳跃，在席子上极尽闪转腾挪之能事，挨帮挤靠，身形变换飞快，却连三尺方圆都没用上。
而两人的手掌上下翻飞，却很少能碰在一起。
在温灵歌看来二人这场打斗到现在才算真正开始，两人真正全神贯注没有丝毫分心，只有到了这地步到了真正紧要的时候。
两人手掌很少相碰，那是清楚自己再往前进招对方也就架住了，自己落空对方就有机会，不能等招式用老就得撤回变招。
五小在一旁看的有些心惊，多少年没看见老师这样费力了，这都已经过去了五十多个回合，双方还是如此胶着，额头上不免有些冷汗，想起两次闹府被人打退时展露出的功夫，再一看现在，敢情人家还没用真本事。
而草席之上，眨眼间又过去十几个回合，洛凡尘数次进招无果，心里愈发惊讶。
我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正式年轻力壮，气血旺盛的时候，侯玦七十多岁，垂暮之年，身手已然如此矫健，拳快而不乱，与我缠斗许久不露疲态，实在难得，难怪老道对其多有褒奖。
而侯玦越打也有点心寒，自己打了一辈子仗，动了一辈子手，不敢说罕逢敌手，却也没有久战不下的时候，今天却在这小小一座玉壶山遇上一个劲敌，这年轻人的确了不得。
老头儿心里琢磨着，干脆一狠心，一咬牙，看这意思不动绝招是不行了。
侯玦一掌打出却只是虚晃一招，伸腿向前一蹚，用脚跟顶住了洛凡尘的脚跟，让其不得寸进，屈膝向前拱，看起来是要向前扑。
洛凡尘本就高度集中，几次出招无果，也一直没有好机会，现在看老头儿这架势，下意识收招防御。
但侯玦的动作却出乎意料。
一个鹞子翻身，老头儿身子滴溜溜一转，速度奇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洛凡尘身后，反掌就拍。
这掌要是拍上，结果谁都清楚。
洛凡尘也清楚自己失招了，但无暇去想，耳听得掌风呼啸想回身打侯玦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侯玦即将得手，五小个个面带喜色。
洛凡尘一条腿还是被老头儿顶着，进是不可能了，退也躲不开。
正此千钧一发之时，洛凡尘大概是精神太过于集中，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而福至心灵，身子不进也不退，腿上发力最大限度的侧身一顶。
侯玦手掌已经沾到了洛凡尘后心处的衣服，眼看就拍实了，却感到一股大力传来，不可避免的一愣神，向后连退了两步。
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一只脚已在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