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员外入朝堂 权贵结联姻
高大屹立的武圣文皇金像下,一位身着崭新的官袍的男子跪在坚硬的水磨青砖上,涕泪齐下,泪流满面。
“大人,您怎么了?”一位侍立一旁的年轻的程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他阉割为宦也就几年,近来奉命看守太庙。
“草民久仰先君之丰功伟绩,崇敬之真,爱戴之深,天地良心可鉴,于乡野时,供奉先君画像牌位,四时享祭,不敢怠慢……”
“今日终入得太庙,见得先君尊容金像,想起先君之恩德功绩,怎么不感慨万千,痛哭流涕呢?”
言毕,他仍旧是痛哭不已,劝阻不住。
忽然,又有一位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在那位年轻的程太监耳边低了一番,便自去了。
“凌大人,大朝议已经要开始了,万总管叫我带您前去……”
程太监恭敬地低声说道。
神黄员外凌开缓缓擦拭着眼泪,眼睛依旧微微通红,脸上余有泪痕。
但他站起身来,挺直腰杆时,却仿佛一尊天神的模样,庄严而又肃穆,不容侵犯!
议事大殿之内
“还有何事啊?”
诸位大臣也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今日几乎所有朝廷大臣聚集,召开数月一回的大朝议,讨论的是有关边境元利国人的军国大事,此事议程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能摆得上大朝议的朝堂,会比元利国的事更重要吗?
“今日朕要向你们,介绍一位新晋入朝为官的同僚!”
原本,封闭着的大殿两扇大门缓缓洞开,金色而圣洁的光辉,从其中洒落下来,充溢满整个大殿。
光辉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挺拔傲立,缓步走来。诸位大臣都扭头看去,林坚等人也是起身举目望去,而武周缓缓站起来,望着那逆光下的黑色身影,已经隐隐猜到了此人是谁。
一声整齐华美的官袍,三绺须髯随风飘飘,剑眉朗星,面庞刚毅浩然有正气,还能是谁?
正是神黄员外,凌开!
“这是谁啊?”不少人在私底下交头接耳。“这你也不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神黄员外,凌开呀!”
“是他……”“真没想到,他如今竟然选择入仕了!”“是啊是啊,真是出人意料。”“凌员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眼见凌开入内,盛安帝旁的万归义总管尖声宣到:“此番凌员外应召入朝,将直接擢升为六品少卿,任夕乡城太守之职。”
“一入仕途便是六品?”“这待遇……看来帝君很是重视于他呀!”“上一个能有此待遇的骆观,现在都三品了吧……”
这位多年之前,曾拒绝朝廷的征召的豪族领袖,如今选择步入仕途,入朝为官,究竟有着怎样的目的与打算?
以他的资质,要是十年前便已为官,到如今,好说歹说,都已是三品及以上的上卿了!不少渴望晋升之人,此时心中,也多少有几分担忧。
众位大臣在各个班列之中,窃窃私语,又不敢高声喧哗,仿佛那林中的鸟兽一半,叽叽喳喳个不停。
凌开脸上带着泪痕,小步快走,趋步入殿中,“扑通”一声跪拜于地。
他声音中带着哭腔,高呼道:“草民凌某,叩见帝君殿下,仰赖先君之德,久慕圣上之尊容,今日得入朝堂大殿,得见天威,感激涕零,不能自已!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毕,泪流满面,痛哭失声,这般情真意切之模样,在场者也多有动容感怀。
武周冷眼旁观,倒觉颇为虚假:如此谄媚之举,说难听点,令人反胃作呕。
而盛安帝也是,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行到殿中,将他扶起。
盛安帝牵着他的手对众人朗声言道:“凌员外乐善好施,侠肝义胆,因而颇得民望,乃当世不可多得的贤人,今不再隐居山野,入我朝堂,乃天下与生民之福气!”
“今后,望诸位爱卿与其一道,勤政爱民,共扶江山社稷,开天下万世之太平!”
“圣上英明神武,臣等敢不誓死效命!”
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国相林坚率先跪倒俯首,朗声应道。
他身后,诸班列大臣纷纷跪倒,齐声表态应和:“臣等定誓死效命,尽心竭力!”
整齐划一的洪亮回音在宫城内回响着,一列飞鸟从天际飞过,向远方离去。
数个时辰之后,烛火摇曳,昏暗的偏殿之内,对影成双人。
武周方从地上缓缓站起,低声问道:“君父,朝议已过,长夜已深,唤我到此,却又是因为何事?”
盛安帝微微笑道:“周儿呀,你应该知道,今日朝议之后,君父与凌开于偏殿中长谈了一番?”
听闻此言,武周皱了一下眉头,言道:“君父……与他谈了些什么?”
“谈了一桩婚事!”盛安帝言简意赅地说道。
“什么?”武周瞳孔一紧,眼睛一眯,隐隐约约感知到了盛安帝将要说的话,“我的么?”
“不错,凌开愿献其唯一的妹妹,许配于你,择日成婚,入青岚宫为侧妃。”
“她?”
那日与这位可爱的小妹萍水相逢,凌芸那娇小活泼的模样又浮现在了武周眼前。
不想相别数日之后,她便要作为她的妃子,让他不仅心情复杂,不知作何言语。
但他略一思忖,低声言道:“儿臣以为这桩婚事不妥!”
“不乐意?君父未曾与你商议,确是委屈了你……此番虽说是联姻之举,但周儿你现在也不过三位妃子,子嗣不过有苏王妃所生的七平一人,后宫和子嗣都甚是空虚,纳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盛安帝事前猜到武周大有可能反对,因而也赶忙把准备好的腹稿说辞也掏了出来。
“而且朕听说,此女也是聪慧过人,颇有姿色,又加之是凌家少主,于国于你,都是好事一桩啊!”
帝君嘿嘿一笑,嘴角掠过狡黠的笑容。
“君父,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凌开身为豪族领袖,今已入仕,有权有势,又深得民望,生民爱戴,若再成为皇亲国戚,这滔天的权势,集中于一位老渔地人之手,恐怕太过巨大了吧?对于朝廷,恐怕会是一桩祸害啊!”
武周脸上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
“其实不然……”盛安帝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周儿啊,你也曾说过,天下当务之急,是要削豪族,禁刀兵,而凌开也正有此意,为朕进言献策。”
“若要完成这一浩荡计划,就必须要有相当的豪族资源,以及地方力量的支持与助力……”
“疆域之内,豪族势力之中,石门刚出了石惊唐这个逆贼,自然是不可信!胡家现在声势最为鼎盛,堪称南国一霸,素来不服朝廷管教。庄家的势力又多为西野笼络……”
“更何况,一直以来,我玉国与北方皇廷交恶,刘问道虽表面与我等修好,但是黑门的精良兵器甲胄,青门织造之上品绫罗绸缎,皆严密封锁,不肯出口于我,仰赖于凌家从中转运贸易,朝廷官府方才能以较低市价,获得源源不断的这些珍品。”
“而凌家与朝廷不仅素无恩怨,且有大功于朝,关系十分紧密,今又有主动投诚联姻之意,何乐而不为呢?加之凌开在老渔地人心中的威望,与他们联姻结盟,对于维护我等帝王世家的统治,再合适不过了。”
“正因为如此,凌家的势力恐怕更是难以扼制,一家独大,不消数十年,便是十年之内,凌家之鼎盛,恐怕与当年的云家比,都将是过之而不及啊!”
武周紧随帝君身后,据理力争!
“非也非也,凌家终究只是个大富大贵的豪族大户,而凌开又名声在外,而若不与凌家联姻结盟,无论是削豪族,还是禁刀兵,都只能是无稽之谈,但若有了凌家相助,则万事可期!”
听罢此语,武周微微扬起手臂,仍旧想争辩,但他心中又不知怎地,又产生了一丝不舍与犹豫。
“这事就这么定啦!”盛安帝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并转身重重掐住了世子的肩膀,武周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
“凌开小妹还有数月便年满二八,到时朕会安排一场恩荣并重的皇室大婚,儿呀,老父还想着抱第二个孙子呢……”
盛安帝挤了挤眼睛,一向威严的帝君,此刻,竟连武周都难得一见地俏皮了一下。
武周默然,俄而忽然发问道:“君父,儿臣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君父要安排凌开为夕乡城太守职务?”
“这个嘛……”盛安帝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说道。
“其实也很简单,其一,因为如你所说,凌家权势依然巨大,因而更不能让他进入中央,结交权贵,故而只是留任外地……”
“其二,他在神黄道已是一手遮天,自然不能让其在老家神黄道任职,而夕乡城太守管又财勾结贼寇,贪赃枉法,业已伏诛,正好有职务空缺……”
“其三,夕乡城穷乡僻壤,积贫积弱,匪患严重,而凌开却是商贾巨富,家财万贯,以他来治理夕乡城,指不定能将夕乡城化为一片富饶祥和之地。”
武周低头称道:“君父英明圣断,儿臣钦佩!”
昏暗的烛火下,他的面容模糊一片,好似深不可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