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围猎
鬼剩跟随着传功执事缓缓演练着一套巳族祖传的《蛇形拳》，一边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自从他确认了自己梦中的一切可能是他上辈子在另一个世界的遭遇之后，鬼剩就越来越约束不住自己的狂放的野心了。
《蛇形拳》是一套没有多少杀伤力的拳法，哪怕在最低级的【白骨级】技击术中都是出了名的中看不中用。《蛇形拳》打起来有些像是鬼剩熟悉的太极拳和瑜伽的混合体，演练者要在这一整套舒缓而且动作诡异的拳法中模拟出许多蛇的造型。
哪怕是再怎么中看不中用，再怎么杀伤力不足，族中的老人们仍然要求所有巳族中人早晚一课，风雨无阻。
这些要求天天讲，日日讲，鬼剩都听得倒背如流了。这不，传功执事学着蛇的样子蜿蜒迆行了几步之后，又边打着拳法边说道：“这《蛇形拳》据传说是咱们开氏祖神【羲皇】与【娲后】传下的，是咱们巳族一脉所有高级功法的基础所在，氏族经了【不朽之祸】，星散辗转，虽说绝大部分的功法全都遗失了，但这《蛇形拳》却是代代相传，是氏族的根基所在。练好了这门拳法，说不定你们中哪个哪天开悟，就能从这门拳法中推演出咱们巳族遗失的高级功法呢！《蛇形拳》主营修身，不擅杀伤，但却能搬血运气，强身健体，能为觉醒【命魂】之后炼精化气提供不小的助力，所以一定要早晚两课，勤练不辍，你们记住了吗？“
“喏！”众少年们齐声应道，这已经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条件反射了，旁边的传功执事若是听到哪个应声有气无力，心不在焉，往往马上就是一鞭抽过来，让他喊到声嘶力竭为止。
鬼剩脸色发红，微微见汗。这套拳法节奏舒缓，但鬼剩演练之后总能清晰地感到心如擂鼓，气血奔腾。配合着相应的呼吸吐纳之法，往往一个动作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但长年累月修炼下来，确实让人耳聪目明，筋骨强健。炼精化气确实还早，但哪怕就是这些好处，就已经足够鬼剩坚持下去了。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荒服莽林中的生存状况确实是太差了。在这里，哪怕是【天择】中活下来婴孩，其预期寿命大多也不过十七八岁，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可以觉醒【命魂】，再在这片莽林中苦苦挣扎许多年。
十几年的寿命往往只够他们完成族群延续的任务，因此这片莽林中如鬼剩一般的孤儿反而是正常情况。每个婴孩的哺育与培养都是整个氏族的任务，若无氏族存在，恐怕人类这个物种也早已被这片巨大的莽林吞噬干净了。
缺衣少穿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鬼剩甚至有过整整一个冬天都在厚厚的积雪中刨食一颗颗松子的经历。十二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利用自己的前世的知识来改造整个氏族的生存状况。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
长久浸润在文明社会中的他想要重拾人类蒙昧时期的野性并不容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智能时代，早已让鬼剩忘记了在没有智能生命以前，人类是怎样生活的。即便曾被誉为超级天才，鬼剩所知所学也不过是那个高度分工化的社会中的一小部分只是罢了。他可是从未有过野外生存的经历。
若他不是魂穿，而是连同前世的身体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鬼剩的方法当然很多。他浑身上下被改造的智能器官中可是储存了那个世界中几乎所有人类已知的知识呢！但这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个从小到大不断滋扰他的噩梦在提醒着他许多已经刻到灵魂深处的故事。
那简陋的陷阱也不过是鬼剩在千百次观看了他穿越前的那一幕所获得的灵感。但哪怕是发明了陷阱依然不能让这残酷的生存环境改善太多。
莽林中的野兽太聪明了。
巳族人哪怕是学会鬼剩布设陷阱的方法，可现实依然如当初一样，几天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鬼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在族中长老们的指点下找到了问题所在。
气味，一切都是因为人的气味才暴露了陷阱的位置。
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挖这样一个深坑往往需要很多人石铲手刨很长时间，几乎每一方土里都混入了人类的汗水。虽然也有野兽以人为食，嗜好人类的气味，但若是人类太多的话，他们也是要主动避让的。
鬼剩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布设的陷阱，会在很久之后才捕获到一只猎物呢？这是因为风吹雨打之后，他留在那个陷阱中的体味终于消散了吧。
原因找到了，可问题依然不好解决，因为依然没有合适的工具，遮掩气味的方法也只会让这个陷阱更加显眼。那么最好的办法不过是如上一个陷阱一般，只能等这里的气味自然消散，等待往来的野兽们忘记这里曾经存在过如此显眼的气味标识。
生活于是还是回到了老路上，巳族依然要全副武装，三五成群，去阴暗而危险的偌大森林中去前堵后追，围猎野兽。
鬼剩十二岁了，他也被发到了一只白骨长枪，要与族中的男子一般去参加围猎。当然他的主要任务并不是要去与野兽搏命，长枪只是以防万一用的，他的主要任务是呐喊助威，惊吓驱赶猎物。
狩猎的队伍均由男子组成，女子的任务是看护孩子，采集种子果实根茎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这些东西才是氏族主要的食物来源，是生存下去的重要倚仗。而男子们狩猎所得的肉食只不过只占氏族食物总量很少的一部分。但即便如此，肉食依然很重要，因为它们是修行的资源，是一个氏族发展壮大的保证。
种子果实只能让人生存，鲜血肥肉却让人强大。
鬼剩整装出发，随着众人出了村落，沿着小路蜿蜒而行，渐渐的便深入了满是荫蔽的莽林中。
哪怕已是正午时分，森林中依然凉飕飕的。落叶如雨而下，但阳光依然穿不透茂盛的树冠，薄雾如鬼魂般缠绕在枝桠与荒草间。
“好了，停下。”
前方的领队的首领一摆手，十几人的队伍便停止了前进，都望向首领，等待指示。
猎队的首领名叫【巳金章】，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修为不见得是族中最高的，但比他修为要高的长老们却都年岁很大了，早已不适合外出狩猎了。如此若论战斗能力，狩猎本领，【巳金章】可称是族中的第一勇士。
“你们几个去前方山坳处埋伏，你们几个往左，你们几个往右，等到我确定了猎物，你们就把网收束回来，一定要把声势制造的越大越好，听好我的号令，不要越界，更不能让猎物跑了，把它们往山坳里驱赶，伺机动手就看你们的了。大家都是熟手，我也不多说，只是一条，一定要注意安全……嗯，还有你，鬼剩，你就跟着我吧，好好学着点，这可是真本事，不要整天总想着偷懒，莽林里的妖兽们可不会主动往你的陷阱里钻。“
众人一阵大笑，可以说对于鬼剩到处挖陷阱狩猎的方法最看不过眼的就是他们了，狩猎那是男子汉们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若是挖几个洞就能能捉到猎物，那岂不是三岁的孩子都能自称为勇士了？
这简直是笑话！
围猎中最重要的岗位并不在山坳口扑杀猎物的位置，而是【巳金章】这个主动去探查选择猎物，并将猎物驱赶向最后围猎场所的岗位。
莽林中的猎物不缺机敏，更不乏胆量。狭路相逢，它们可不是见到人就只会逃跑的蠢货，通常它若是衡量你的实力还不如它，那很有可能你就该成为它的腹中之食了。
【巳金章】选择鬼剩跟他一起，这可不仅是为了让他见识见识狩猎的难度与精彩，更是一种主动培养接班人的姿态。
这道理不仅猎队的众人明白，就连鬼剩也感受得到这哄笑中的羡慕与善意。跟随主猎一起行动，可是难得的学习经验。【巳金章】当年可也是被老族长如此提携才成长为今天的一代首领的。
鬼剩虽说两世为人加起来年龄也该是这支猎队中最大的，但这样的善意他还是知道珍惜的，于是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巳金章】身后，做起了认真的学生。鬼剩若是认真起来，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在林中，眼睛是最不可靠的，不管是为了发现猎物，还是为了避免成为猎物，一个合格的猎人都要学会利用身上所有的感官，声音，气味，甚至是温度与风的变化，都会告诉我们这片莽林中的生物时时刻刻的信息，一个优秀的猎人一定善于分析所有的这些信息，最终它会在我们大脑中形成一幅壮阔的地图，几乎所有在眼睛中隐身的信息都会在其中暴露无遗……“
【巳金章】一边行进，一边给鬼剩讲解着如何在莽林中发现猎物的诀窍，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说道：“看，前方那片树丛中藏着个大家伙，你能分辨出来吗？”
鬼剩聚精会神望去，那是一片茂盛的灌木，结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果子，一只云雀在灌木间来回跳跃着，像是在啄食叶片间的虫子。
鬼剩什么也没有发现，【巳金章】所说的什么大家伙，不可能就是那只云雀吧。
“不要用眼睛去看，它非常会误导你的眼睛。闭上眼睛，去听，去嗅，去感受，你会发现那个家伙藏在这片灌木中，简直就像是一坨大便落在了白米饭中一样显眼。”
鬼剩听话闭上了眼睛，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当他就要放弃的时候，【巳金章】捡了块石头，远远地就扔了过去。
那块石头“嗖”的一下就落到了灌木丛上，鬼剩感受到的那片黑色的帷幕像是一池湖水骤然惊起，一只巨大的【花斑角鹿】在黑色的感受野上显出了身形。
鬼剩睁开眼，那只足足有两人高的【花斑角鹿】“呦”得叫了一声，就跳出了灌木丛。朝着他们冲撞而来。
鬼剩有些紧张，但他却看到【巳金章】好整以暇，似乎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花斑角鹿】冲到了离他们十步距离，本来还神色温和的【巳金章】突然暴起，神色狰狞地对着角鹿巨吼一声。
“吼——”
露出了渐渐变得青翠欲滴的牙齿，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王。
【花斑角鹿】突然停住了，神色犹疑地向后倒了几步。巨大的蹄子在跄起了厚厚的落叶与泥土。
【巳金章】带着鬼剩向前踏出了一步，紧接着便是第二步，然后便是第三步，一步快似一步。终于在离【花斑角鹿】还有三步距离之时，它率先支撑不住了，调转鹿头，向后狂奔而去。
【巳金章】却并未紧追，而是长啸一声。鬼剩知道这是在给其余几队传递信息，让他们做好准备。这时【巳金章】才带着鬼剩小步追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只【花斑角鹿】就此逃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并没有一路尾随，反而时不时抄些小道，也不知【巳金章】到底是如何追踪的，鬼剩只觉得跟着他七拐八拐，从一片灌木中突围而出，恰恰就到了那头角鹿的不远处。
角鹿这时才是真正开始慌张了，四蹄打滑就急转弯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巳金章】又长啸一声，左右两只队伍开始收网。
鬼剩跟着跑了很久，他似乎觉得他们是在不停的转圈，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感觉离那收口的山坳近上一分。
“咱们这是在干嘛？”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在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气力该要不济了。
“熬它。”巳金章简短地回答。见鬼剩还是不明白，他便接着说道：“没有什么野兽是愚笨的，咱们若是上来就把它往山坳赶，它是不会乖乖听话的，只有把它的力气耗尽，让它晕头转向，没有时间与精力再去思考与感受周边的存在的危险，才有可能确保我们狩猎的成功。今天运气不错，没出什么纰漏，也没什么东西出来打扰，看样今天又要有肉吃了。“
鬼剩一听说有肉可吃，他的身体便就不由自主地压榨出了一点力气，勉强跟上了【巳金章】的步伐。
见差不多了，【巳金章】长啸两声，众人便又收紧了包围圈，只留下了朝向山坳口方向的通路。【花斑角鹿】果然昏头昏脑地扎向了最危险的地方。
众人这时更加发狂地追了上去，埋伏了猎手们没让大家失望，在【花斑角鹿】跃起落下，立足未稳的片刻，两支锋锐的骨矛便如毒蛇一般刺了出来，一支捅进了它长长的脖颈，一支却正好扎进了它的心脏，鲜血如最艳丽的花朵，开满了小小的山坳。
“呦——”
【花斑角鹿】长长哀鸣一声，踉踉跄跄爬起，又歪歪扭扭走出几步，最终歪倒在血泊中再也不动弹了。
狩猎圆满结束，但也没人发出欢呼声，鬼剩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了。但他实在累的不行，只能歪倒在道路两旁，不住地喘着粗气。
突然，【巳金章】站了起来，高喊一声：“大家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