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恕我直言
庆春堂位于东条街，相距宋羽楼所在的西云巷，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郝掌柜同苏跃白便没有乘车。两人一前一后，都闷着头走路，没有一句交谈。
苏跃白有些不适应此刻古怪的氛围，但郝掌柜不提起话茬，他还真不敢胡乱开口。毕竟这个世界，他还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他存着少说少错的心思，缄默地看起风景。
在今天以前他的活动范围，都还限定在宋羽楼里边。但此刻走在大街上，各式的古建筑映入眼帘。周边熙攘的人群，不仅有各种小商贩，还能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游侠。这时的苏跃白，就好像前世小说中的刘姥姥，哪里都想要瞅一瞅，哪里都能感到新鲜。激荡的心绪，甚至让他有种大吼两声的冲动。幸亏他忍住了，不然多半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甚至还可能被臭鸡蛋驱离竹海镇。
从庆春堂出来，苏跃白的手中多了一串药包。依着郎中的意思，他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还有些虚，需要再吃几剂补药调理。苏跃白对此是深感认同的，毕竟昨日还要靠木棍才能勉强行走，今天却已经可以健步如飞，只不过容易感到疲劳。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有些热，郝掌柜便邀苏跃白同去饮茶。苏跃白心里边敞亮着，昨晚的事情，郝掌柜直到现在都只字未提，那必然是在等现在这个时候。那么，他还会说些什么呢？苏跃白不禁思索起来。
根据郝掌柜同蓝衫公子的对话，可以知道他是清楚有九香桂花鸡这么一道菜的。还有坊间流传他收罗了全天下的菜谱，这虽有些夸大其词。却可以表明他有搜集菜谱的爱好。不过郝掌柜这样风雅的人，就算是喜欢一件东西，也不会明说吧。
还未待苏跃白多琢磨，两人已经来到一个名为“静心阁”的茶楼前。这栋两层的竹制建筑，还真应了它的招牌——苏跃白刚踏入大门，竟产生一种现在身处荒山竹海的幻觉。刹那间，他微合双眼，只感到整个人从未像现在这样安宁。
当苏跃白再次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同郝掌柜竟已坐在二楼窗边的位子了。郝掌柜冲他笑道：“跃白，这里还不错吧？”
“的确不错，可是静到极致便要化作虚无了。”
“哈哈，对你而言，这里可能是要闷了些。”郝掌柜捧起茶盏，轻抿一口，“跃白，昨晚真是多谢你了，要不然我这宋羽楼的招牌可就保不住了。”
“相比郝掌柜的大恩大德，这些小事实在不足挂齿。”苏跃白说完，便去向茶楼的伙计借来纸笔。上好的竹宣摊开，他笔下的墨也像游龙般舞起来。他以前和林伯学过毛笔字，虽然不经常练习，但也还能凑合着看。
两页字很快写完，苏跃白吹干了墨迹递给郝掌柜。郝仁起先对苏跃白突然就写起字，有些不明所以。待看到竹宣纸上的“九香桂花鸡”字样，他瞬间明白了。
“跃白，你这又是何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郝掌柜收下这点心意。”
“你可清楚这两页菜谱的价值？”郝掌柜将菜谱反扣在桌上，又道：“独门绝技可是厨师赖以生存的关键，你现在将菜谱送我，那可就是宋羽楼的所有人都会做这道菜了。你难道就不担心没人会再请你去做菜？”
“我没打算做厨子啊，为什么要让人请去做菜？”苏跃白不明所以道。
郝掌柜听得少年的回答，还未流进胃部的茶水，瞬时被惊到肺里，呛得他连连咳嗽。他突然很想痛骂这小子一顿，这么珍贵的菜谱，竟然说送人就送人了。有这么好的手艺，却不想当厨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好一会郝掌柜才平复下心情，他尽量以一种和缓的声调说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是回老家，还是留在这竹海镇。”
苏跃白不由得想起了林伯，叹口气道：“亲人都不在了，在哪都一样。”
一时之间，两人都静默不语，只是品茶吃些糕点。待碟中最后一块绿豆卷也被苏跃白消灭后，他擦了擦手，问道：“郝掌柜，你可知南山武馆怎么去？”
“知道啊，不过你问这作甚？”
“听小胖说南山武馆这两日开馆收徒，我便想着去看看。”
“你方才说的不愿做厨子，可是因为——”
“不错，我要去南山武馆学艺。”
“可是，可是你——”郝掌柜呆呆望着苏跃白，终究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南山武馆在竹海镇最南处，这里紧挨着千顷竹海，因而这的练武场很是宽敞。看着围在武馆前的众人，其中有不少都带着小孩，苏跃白感到十分疑惑。
“咦，他们怎么还带着孩子跑来拜师？”
郝掌柜哈哈笑道：“跃白，你这可就看错啦，来拜师的正是那些孩子们。”
“照这么说，那我可能要做他们的大师兄了呀。”苏跃白挠了挠头，用一句笑话来遮掩此刻的窘状。
南山武馆这时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这人看见郝掌柜后，抱拳行礼道：“郝掌柜大驾光临，怎么不差个伙计知会一声，在下也好预备酒席啊。”
“刘兄客气了。”郝掌柜拱手还礼后又道：“郝某今日是陪同这位苏小兄来的。”
“两位快请里边用茶。”
三人在茶室落座，经过郝掌柜的介绍，苏跃白知道了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叫刘千山，他正是南山武馆的现任当家。
刘千山陪着客人们用过茶，便开门见山道：“不知这位苏小兄，今日所为何事？”
“晚辈是来拜师学艺的。”
刘千山将苏跃白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沉吟道：“你既是郝掌柜的朋友，那我也就不必哄骗于你。恕我直言，你这资质实在太差，以后恐怕难有作为。再者说，练武之人都是从小就开始打熬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年复一年，才能有现在的身手。与其在武道上虚度光阴，苏小兄你还是寻个营生安稳过日子吧。”
郝掌柜听到最后，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随即他也意识到不妥，尴尬地直摆手：“跃白，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