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柯麻子猝
季雨将一把三尺长的长刀抱在怀里，左手轻轻的在一个又一个的豁口上婆娑着，像是在轻抚爱人脸庞一般轻柔，右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刀身上那些暗红色的印记。
这把刀跟了他多少年他已经不记得了，也懒得去数，只记得从他长得和这把刀一般高时，柯麻子就把这把刀丢给了他。
“喂小子，想要买药就把命卖给我，今天我活着，你活着，整天街都是我们，还怕没有药钱？”
那一年柯麻子意气风发，刚刚为飞星帮打下田南街，成为了田南街的扛把子，也就是飞星帮的一个小头目而已，面对对方势力的反扑，用尽手上所有能用的力量，他很庆幸，当时一个随意的念头，收下了一个和刀一样高的小子，他才有的以后的风光。
说来奇怪，第一次拿刀季雨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辈子怕是离不开刀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就算被夜幕染色了，他的眼睛里填满的还是红色，紧跟着柯麻子的脚步，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活着，柯麻子也要活着。
街上的细流干涸后，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刀痕横七竖八的挂满了他的身上，但他实现了他愿望，他还活着，柯麻子也活着虽然瘸了条腿，但两个人真真的活着。
“马勒个巴子，哈哈，田南街以后就是老子的了。”柯麻子打赢了防守战，高兴得难以自己，看着手下还站着的也就三两个人毫不在意，这世上活着的人命才叫人命，自己还活着有了这条街还怕以后没人给他卖命？
吸了口气，胸口狰狞的刀疤让柯麻子有些呼吸困难，正想招呼仅存的几个手下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养养伤，没想到腿却被拉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柯麻子在今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怀疑他的腿会瘸和这一下子分不开的，“小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活着，你活着，我的药钱呢？”
一张稚嫩的脸庞扬起，严肃无比的对他问道，一手拉着他的裤子，一手横着淌血的长刀，也不知沿着刀尖滴下的是谁的鲜血。
刚刚还在死人堆里豪言壮语的柯麻子此刻竟然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给你十息时间，这里的钱能拿多少，都是你的。记住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多一息我就亲手砍了你。”
柯麻子的话音一落，一个小身板，一下子钻入红色的肉堆里。
“大哥，这样不合规矩吧。”
作为柯麻子手下的头号打手，陈胖子也是经历过无数血战，对于江湖帮派之争的规矩熟悉得很，也许哪一天他就要用到这一规矩，所以陈胖子对于柯麻子的允诺有些不舒服。
江湖帮派斗争，拼到最后可能是连败具伤，谁也没有余力去收尸，所以尸体上的钱就是这些人的丧葬费，碰上有良心的给挖个坑，要是没良心就丢乱葬岗，但有了归宿总比没有好不是。
“他拿着钱是救人，那些夜差拿着钱埋人，匀一点也算给他们积点阴德，否则死人钱收多了只怕他们叫也睡不安稳。”柯麻子一脸无所谓的说道，食指在刀柄上一点又一点的点着。
“大哥那十息之后，你真的会把这小子给。”陈胖子手在脖子上划了下一脸狠色道。
“不知进退的人，就算活着也是害人害己，这样的人活着还有意义吗？”柯麻子说着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刀柄上点了九下，将刀柄握在手心，眼色一冷，却看见一个浑身上下红嘟嘟的小人儿，拿着把和他一般高的刀，跳出了肉堆，向着街心的一个方向跑去。
“我先去抓药，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柯麻子笑了，陈胖子也笑了，看起来这条命买得很值。
季雨怀里揣着钱，手上拿着刀，来到药铺，劈开了店铺的门板，这一个夜晚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有钱也买不到药，那一定是他的刀不够锋利，所以他选择用刀说话。
面对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人儿，白白净净的掌柜的战战兢兢的把药给抓好，连钱也不敢收，仿佛害怕那些带血的钱会脏了他白色的皮肤，最后还是季雨硬塞在他怀里，他才收下，走的时候附送了一瓶金疮药。
说来好笑，白天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的就是不给他一帖，晚上却白送钱都不敢收，一日之内，只是多了一把刀，季雨却仿佛多了很多东西。
有了药，季雨的爷爷撑了一个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那一天他没有哭，也许是因为他更习惯流血的感觉吧，所以他从来不会选择流泪。
在爷爷坟前他跪着想了很多，药买不到爷爷命，可刀却可以买得到药，刀比药可有用得多了。
第二天柯麻子带着陈胖子来找他，当看到两人他明白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今天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十六了还是十七了，不要数了，谁会去记呢？他只记得白天柯麻子也死了，被人刺杀了，凶手没抓到据说是个烟雨楼的杀手，烟雨楼买命卖命，信誉是久经江湖考验的大组织。
出来混的总会有这一天，并不值得奇怪，从爷爷的走的那一天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可他命已经卖给了柯麻子了，虽然按道理来说，人死了账，他也自由了，不过他明白柯麻子一定会有一些没放下的事情，想要找个人托付，他不知道在柯麻子的心里那个人会不会是他，不过他认为是他就够了。
将擦好的刀放在架子上，摸了摸腰间的刀，心里踏实了几分，关上斑驳的房门，他走向了载着他十几年的田安大街上，往日商贩最多的时段，今晚却只有零散的几个摊位。
让人意外的是柯麻子府门前居然有人在摆摊，这里虽然人来人往，今天更是特别热闹，可明显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很反常，也很有意思，正好肚子没底，去那里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