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祝平安
一下走了两个人房间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关柔打开虞紫陌给的那两个瓶子一看,每个瓶中都有两颗药丸,一共四颗,也就是说两天后这位大哥的毒就能解?如此简单?她将瓶子拿到段云刀面前半跪在地说道:“大哥,这瓶子里一共只有四颗药,须得早晚服用,我先帮你把早晨的药煮了,至于晚上的药就需要你多等等了,我会很晚很晚回来。请你多担待。”即使到了这样的境况关柔仍然会说让别人担待自己的话。
段云刀冷眼看她做这一切,对于关柔他有种古怪的复杂情绪,一方面,这是他的仇人,他本该宁死也不受她救,可如今他是说也说不得,走又走不得,就算不愿受她救治也无力拒绝,他越想心中便越是烦闷,也不知往后倘若真的被她救好该如何自处;可另一方面,关柔的话又让他想起自己的遭遇,那两道狰狞的伤疤划在她绝色的脸上,仿佛能看到某种似曾相识的决绝,但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段云刀只能一边可怜着她一边克制着自己的动容。却又忍不下心不做理会,漠然的眨了两下眼。
关柔笑了笑,“你眨眼睛是答应了吗?那就这么说好了。”
她一笑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也跟着动了动,然而奇怪的是这样的她落在段云刀的眼中竟然还是美的,残破的美。
说完关柔就出去煮药去了,她的时间不多,中午很快就要过去,她马上就要去顺天镖局做工,她必须赶在这之前把药煮好。她打开蓝色的瓶子,从中取出一颗开始碾碎煮药。
雾渐浓。
洛临溪和虞紫陌走在顺天镖局后的那条小路上,小路旁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不知来处,不知去向,多半就是这段时间闹得苏叶不得安静的那条河吧。
洛临溪跟在虞紫陌身边问道,“小虞姐,不提醒一下关姑娘段前辈身中剧毒的事情吗?那剧毒的传染十分厉害啊。”
虞紫陌摇了摇头,并不担忧,“放心吧,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偷偷在她身上洒了一把避毒粉,别说是那个掌毒,就是其他的毒也能挡下。你给段云刀验伤的时候看出什么了?”
“很奇怪,他身上一共有两个掌印,前面是紫红色,后面是深蓝色,就在胸前背后相同的位置,且掌印毒性极强,连那手套都被渗透了几分。那佘夫人照顾了他这么长时间居然没事也当真是幸运了。”洛临溪忍不住感慨:“说来真是世事无常,她居然会救了段云刀。”
只听虞紫陌轻声笑道:“真巧。”
“是啊,是很巧。”
“我不是说他们,是说我们和对面那三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嗯?
洛临溪抬头一看,小路的那边走来三个骂骂咧咧的老婆子。虞紫陌将手中的狗尾巴草往旁边一扔,拍拍手对他说道:“我对付左边这两个,你对付右边那个。”
话刚说完,虞紫陌陡然出手,双指疾点在左边那两个老婆子的穴道上,那两个老婆子当场瘫软在地,连声诶呦惨叫,同时洛临溪袖中折扇脱手,扇柄击在右边老婆子的穴道上,那老婆子还保持着要跑不跑的姿态,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老婆子坐在地上边惨叫边喊,“是哪个不要脸的小畜生,居然敢打我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啊?”
虞紫陌笑着蹲下身,从小包中掏出一把小刀来,寒铁刮过刀鞘的声音刺耳难听至极,“老太婆,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不懂什么叫做识相吗?就没点儿眼力见儿?”
那老太婆瞧着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喋喋不休,“呸,你是哪里来的小蹄子,作死的小娼妇,也不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我是谁?!我们可是顺天镖局的,你也敢惹?!”
虞紫陌一挑眉,脸上的笑容更盛,手中的小刀从老太婆的脸上,脖子,锁骨,胳膊一一划过,最后在她手背上划出一条看似极浅的刀痕,一滴血流出之后,鲜红色的血液开始像疯了一样从那个位置流出,那老太婆看着那伤口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的大口呼着气像是一条快要干涸而死的鱼,却怎样也不敢喊出声,虞紫陌的声音淡如秋菊,一如往昔,“你怎么不想想我又是谁,你能不能惹得起?”
她话说完,那两个咧着嘴喊没完的老太婆一下子就安静了。右边的女人无比庆幸自己被点了穴道没有说话也不用被问话。
虞紫陌用小刀一点一点的指着最开始骂人的那个老婆子,那老婆子的眼睛也跟着那小刀一点一点的上下移动,“呐,你听着,我问一句你就老实答一句,不答或答错我就在你脸上划个山水图出来,保证你往后人不人鬼不鬼。人见生厌,鬼见生愁,生死皆无去处。”末了,她还状似十分有礼貌的,善解人意的补上了一句:“请问你都听懂了吗?”
那老婆子声音发颤的一连答了七八个懂。
洛临溪叹了口气,心中竟然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诚不欺我。
虞恶人大咧咧的一坐,“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人?那两个又是什么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老太婆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手,在短短的片刻间学会了什么叫做好好说话,“老婆子夫家姓周,他们都叫我周老婆子,至于她俩,我旁边这个是陈家的,那边那个是孙家的。我们三个是顺天镖局的人,奉命来这里看着关柔。”
“为什么看着她?”
“一开始说拿她做诱饵等佘枫回来,后来说不用了,让我们看着她别让她跑了就成。每日里可以随意打骂,尽量给她派活儿。”
“为什么不用等了?佘枫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告诉我们不用看佘枫回没回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脸上的伤怎么弄得?”
“是镖局里的那些男人想,想打她主意,就,就趁天黑闯进她房间,没想到,没想到她却拿刀,划伤了自己的脸,可那有啥用,人又没死,还是被那些人给什么了。”
虞紫陌脸上仍带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配上她温柔的声音简直反差到恐怖:“那些人都有什么人?”
周老婆子看着自己的伤口竟是活活疼晕了,虞紫陌用刀轻轻划过她的胳膊发现她一动不动确定是真的晕了就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陈老婆子,“轮到你了,规矩看的很明白吧。”
陈老婆子点头如捣蒜,不用虞紫陌多言就说了,“镖局里的那些男人,他们大概都有吧,镇里的一些男人可能也有。不知道啊,那段时间晚上常有人找她,我们根本不知道都有谁。”
虞紫陌安静了片刻,“她为什么会受你们摆布?就只佘枫?”
她为什么不跑?
“因为她想救她儿子和小姨子。如果不从的话我们总镖头就要杀了他们。”
洛临溪心中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那,她儿子和小姨子现在在哪儿?”
陈老婆子说道:“她儿子早被卖了,具体被卖哪儿只有卖的人清楚,不过估摸着也找不着,那些人贩子中间有好几个经手人呢,那个卖的这个不清楚,这个卖的那个也不清楚。至于佘青青就是她小姨子早被折磨死了。”
果真如此。洛临溪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们,虽然早就有此猜测,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些不舒服。关柔被毁掉的容颜,和她单纯的笑容交替出现在他眼前,风吹过,眼前的景物杂乱到模糊不清。
虞紫陌又问道:“这个佘枫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家公子,脾气挺好,跟他们家祖上的人差不多,初一十五就施舍些米粮之类的,会读书,是个读书人,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
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
这已经是虞紫陌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第一次是在洛临溪转述那个老伯的话时,那个老伯就是这样形容关柔的,第二次是在这里,用来形容佘枫。
这句话还真是奇怪啊。
因为他好像能够用来解释关柔如今所面对的这一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了。孟子说人心向善,可荀子说人心险恶,据此看来,荀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人,乃至一群人,倘若居心叵测起来,是能够超出想象的。尤其是在这种道德崩坏法律失序的地方,人心之暗就更容易出现了。
虞紫陌又问:“他为人很好?”
陈老婆子点点头,“嗯呐,挺好的。家大业大的,但从没仗势欺人过,而且还挺仗义的。”
陈老婆子说着说着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事情脸色有些尴尬,或许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以忽略掉别人的好和自己的恶,将一群人的行为解释成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当一些问题被明确的提出时,那些被刻意忘却的事情就会显露出来。
虞紫陌抬头看着天空,身后不远处就是关柔现在住的地方,她静静的看着那个老婆子,说道:“听着,你们不是奉命看守关柔吗?可以,你们继续,但不许再欺负她,顺天镖局那边你们也要拦着,具体怎么拦我是不管的,今日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后果自负。”
话说完,虞紫陌又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盒子,从盒子中取出三枚药丸,一人喂了一枚,“这药我还没给它取名字,总之有毒就是了,毒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这是我头一回用,你们最好保佑在你们毒发前什么都不要发生,否则的话可能会造成灭顶之灾,很多人的灭顶之灾。我们二人还有些其他事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了,告辞,祝平安。”
说完,他们二人就笑着离开了。两人身影极快,不过几步的距离就走出很远。那三人正叫苦不迭就感觉有什么打在自己身上,穴道也就随之而解。周老婆子的血也终于止住了。
陈婆子因为支撑不住而晕倒了。孙婆子被解开穴道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就说佘家家大业大,哪里是那么容易倒下的,这不来报仇的人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絮絮叨叨仿佛疯癫。
回去的路上。
洛临溪十分好奇的问虞紫陌,“小虞姐,刚刚那个真的是毒药吗?”
虞紫陌摇了摇头,“不算,那个药只是我做出来捉弄人的,不会威胁到性命,吃完了只会使人浑身乏力,终日口渴,时而头脑不清,过半个月左右就好了。”
“小虞姐果然心善。”
虞紫陌愣了一下,看着手里新摘的狗尾巴草,“心善?我心善?是吗?我自己都不这么想。对了,左右来都来了,我们去顺天镖局看看?你看,它就在我们面前,这堵院墙看起来也不是很高,相信跳进去对你我都不是难事。”
为什么能把私闯民宅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洛临溪靠着旁边的大树看着面前的大门认真的说道:“小虞姐,可是他有门啊。”
虞紫陌皱眉,“可我不想走。”
为什么能把私闯民宅说的这么风轻云淡呢?
“那如果被人发现呢?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镖局和现在的案子是有关的,我们进去被发现真的能被算作是私闯民宅的,别忘了他们明面上可是有魏二公子做后台的,就算不能说是真的,我们闯了他们家也算是驳了魏二公子的面子啊。而且不是说好了要去见都统杨致?”
虞紫陌不依不饶:“可是我晚上想去凤凰山,你不是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吗?难道要一晚上去两个地方?你看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跟他们打招呼,还是就这么进去吧,凭你我的轻功我们就在不打扰他们的情况下简单的搜查一下这个镖局,然后出来,然后去找杨致,这个计划听起来多通啊,你看可好啊?”
洛临溪深吸了口气,忽然想起师父说的虞紫陌偶尔会变得很难缠这样的话,现在看来何止是难缠,根本就是不想讲道理啊。
两个人正说着,远处忽有一人跑了过来,虽然他穿着便装但虞洛二人还是看出那人正是官府的都头。那都头看见他们就喜上眉梢的赶了过来,还不忘了四处查看小心踪迹,“两位大人,可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啊。”
洛临溪:“出什么事了吗?”
那都头神色紧张,满头大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找他们找的,“我们奉大人的命令去找那个工匠,谁知道人就在几天前去了回雁城探亲,没回来,但是他的大徒弟在,我们就让他跟着我们去看看那个架子,谁知道看到半道儿架子里突然打出七八只短箭,把他和我们府衙的人都活活打死了,这是一件。”
虞紫陌诧异,还不止一件啊?
“我们刚准备来找大人,厨房,仓库,还有停尸房附近就传来消息,说跑出了好多的老鼠,还说有人被老鼠咬了,后来又有人说被老鼠咬的人咬了别人,现在都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老鼠咬了人还是人咬了人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府衙里一团糟。大人正在堤坝那儿,师爷忙得直冒火,唐将军在帮忙安顿受伤的人,周将军命我立即来找你们。”
虞紫陌一摊手,“好了,你我都不必再争了,现在该先去他们府衙,至于其他的事,等处理完了这桩再说。”
三人只得先往官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