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蜘蛛网
小和尚一愣,生生被虞紫陌眼中的冷劲儿吓了一下,转头去看洛临溪,只见他一言不发,神色也是一般无二的冷,一双眼珠就像漆黑的枯井一样,看的小和尚心里一凉,从脚心透到百会的凉,他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运的不是银子能是什么?”
虞紫陌从小包中拿出两个盒子摆在桌子上,左边的盒子略大些,与砚台一般大小,只人的两个手指指节高,盒子上花纹繁复,均以梅花为主,最边上刻着五句小词,字体飘逸轻灵,小和尚读书不多,读来读去也就是武林秘籍和佛经罢了,对书法也不大懂,但也看得出那诗句写的很有意思,似乎指向什么事似的,那字也很特别,漂亮的很不寻常;
另一个盒子比旁边的盒子更高,但更小,上面无花纹无刻字,通体漆黑阳光下微微发亮,虞紫陌将两个盒子同时打开,只见左边的盒子里空无一物,盒底不知为何缺了一角,右边的盒子里装着半块地砖,但不知何故地砖已变成一堆碎石头,只勉强能看出个形来,虞紫陌指着盒子说道:“这就是他们运的东西。”
洛临溪一眼就看出左边盒子是云远岫之物,心中暗暗叹气,怎的就和这么多人扯上了关系?只得问虞紫陌:“这事和云远岫有关?”
小和尚不知其人,也跟着问:“云远岫又是谁啊?”
洛临溪便说道:“云远岫就是云梦山庄失踪多年的小公子,自幼父母双亡,兄弟姐妹也没一个,云梦山庄老夫人怜他孤苦无依,一直将他养在身边教养。云远岫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极好,尤其是他的书法更是举世无双,大概是七年多,将近八年以前,云远岫不知何故忽然失踪,云老夫人派了无数人都没能找到,
如今云老夫人身体渐弱,生怕云远岫再没消息,就下了命令,只要有人能找到云远岫就可以继承家主之位,云家内外二族内斗多年,都盯着家主之位瞧呢,他们本不在乎一个孤儿的去向,此刻为了家主之位才疯了似的寻他,没想到他却出现在这儿了。这几句词不是云远岫没人能写的出来,这案子与他有关?”
虞紫陌摇头说道,“这盒子是我在仓库里那个人躲藏的位置发现的,东西是云远岫的没错,但人不是,云远岫年纪不大练不了筋骨转换大法这种厉害的功夫,多半是云家请来找他的人来这儿了,但稀里糊涂的摊上了这里的麻烦,你不必再看盒子,只看两个盒子里的东西,盒子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小和尚一惊,这孩子有一双天生就比别人大的眼睛,一惊讶眼睛瞪得就更大了,“你别吓唬我,右边盒子里装了一堆碎土石我看见了,左边的呢?”
虞紫陌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又和之前不同,之前她叹气时还能看出不忿和咬牙切齿来,可此时此刻又变成了索然无味的淡然。“左边的盒子里原本装着银子。”
她说完又将右边盒子中的碎土倒到桌子上,只见右边盒子盒底也缺了一角。虞紫陌继续说道:“右边的盒子是我的盒子。当日我们从仓库中发现了一抹类似水渍的痕迹,我用小刀挑起之后觉得奇怪,就将那一小抹水渍放在了这个小盒子里。后来我忘了这事,今日打开一看,盒子中已空无一物,我的盒子却缺了一角,我不敢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铜墙铁壁牢不可破,但,我用了它少说十年,也没坏过烂过磨损过更别说是缺了一角,我又得了云远岫这个盒子。再想想那些运送赈灾银的箱子,我又去看,果然,箱子大,缺的角又小,不细看看不到,但箱子里的确有一角。”
洛临溪眉头紧皱:“那这些碎石是?”
“这些原本不是碎石,而是箱子缺的那一角下的地砖。我本来只想挖出半块来取证谁知道一动手砖石就碎成了那样。只怕拿走了也没人会信这是砖石。”说完,她就拿起一块碎石递到了洛临溪面前,“你用手摸摸看。要轻些。这石头易碎的很。不挖出来没觉得,一挖出来才知道那东西有多狠。”
洛临溪用手指轻轻划过碎石块,明明是碎石一堆,可是竟光滑如上好的瓷器一般,“那东西是什么?假银子吗?”
虞紫陌一摊手,“那东西是什么我不知,但的确是假银子无疑了。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这是大概推想这应该是一种能够如水般既能融化消失于无形又能够结成形状的东西,而且重量应该也和银子差不多,将这种东西化作银子的样子,一路上任由负责押运的军队送到这里,当晚不知是什么契机,可能是时间到了,也可能和温度有关,总之在那天晚上假银子就像水一样流尽了。
于是,赈灾银就无声无息的‘丢了’,仓库里却又找不到任何有关赈灾银盗窃者的痕迹。这就是我说的人间蒸发的意思。没有丢,也没有被偷,他只是自己消失了,流走了,不见了。就像赖头说的那样,箱子流水了。而这句话也成了赖头的死因。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了这个真相,还毫无所觉的大肆宣扬。其实他只是个傻大个,没那么多想法只是把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却为此丢了性命。”
小和尚瞪大了双眼噗嗤一笑,显然是不信的,“呵,你的话听起来很对,可是照你这么说有什么用啊,那些偷东西的人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弄个假银子啊,假银子还没了,赔本赚吆喝显摆自己会变戏法?他们图什么啊?”
虞紫陌把玩着手中天青色茶杯答道:“这个问题嘛,把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连起来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图的,无非就是一个作假成真。”
小和尚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虞紫陌问他:“你觉得偷走赈灾银和让赈灾银消失有什么区别吗?”
小和尚疑惑,“这二者有区别吗?不都是偷?”
“有啊,前者是得到了赈灾银随你想要怎么用,后者却是什么都得不到,既然是什么都得不到那为什么还有人要费心力做一件什么都得不到的事情呢?”
小和尚被说的一懵,下意识的跟着问了一句,“对啊,这是为什么?”
洛临溪却忽然接上了这个答案,“因为他们要让赈灾银消失的有理有据。因为他们要让八百万两银子无处可寻,因为他们在无中生有。”
小和尚越发好奇,“无中生有?”
洛临溪和虞紫陌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假笑,其实他早该想明白,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些被运了一路的银子会是假的。如今,这匪夷所思的结果忽然大喇喇的摆在他面前,他反倒理清了思绪:
“没错。黄河水患突发,陛下下令要调八百万赈灾银去缓解灾情,可是国库里却无银可调,所以有人就想出了这出无中生有之计。”
小和尚不解:“无银可调?若是无银可调皇帝为什么要下旨啊?他难道不知道国库里没银子吗?”
洛临溪一抬眼,“没错,不止皇帝不知道,就连外人也不知道,这些年,朝廷里面上是一笔糊涂账,乍一看国库好像什么都不缺,但实际上国库里只有一笔假账,账面上写着国库充盈,可实际上根本什么都没有,银子早就被人贪光了,谁成想遇上天灾,皇帝下旨拨款赈济,可他们哪来的本事去凑出这八百万两的赈灾银,可是他们拿不出银子就会被人发觉,所以才想出来这无中生有的计来,
小虞姐说的没错,从一开始就没有赈灾银,箱中所装的是一种会在特定的情况下人间蒸发的东西。等押运的队伍到了落北镇赈灾银就会刚好消失。这个局从赈灾银消失的一刻就算是成了。即使是查到真相的人都无可奈何。”
小和尚还是不懂,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迷雾重重的世界,洛临溪的三言两语将他彻底绕进了一个怪圈里,汴京城里的政局动荡,贪污腐败就像是一重泥潭一样,他只摸到了一个边就隐约察觉到了里面的暗流汹涌,他心里问题很多,可也只来得及问听到的最后一个,“为什么?查到真相说出来不就好了?”
洛临溪看着他,说道:“说?说了也要有人信。不能光靠三言两语就将矛头指向别人身上。要定罪,就要有十足的证据。可是有证据吗?谁能证明当时装的是真的银子还是假的银子?赈灾银从被押运那一刻起几经转手,如何证明谁才是下手的人谁又不是?
赖头疯了陈二死了,谁能证明一个死人说过什么话,谁又会相信一个只会嗷嗷喊叫的疯子的话,只凭我说她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人证一死一疯,物证消失殆尽。仓库里的水渍早就找不到了,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们只看到了一个水渍吗?因为其他的都在时间中化尽了;除此外再没有其他物证,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按照最寻常的那种方式去思考。
银子是装进箱子里过的,这是所有人都能证明的,无论是真是假;现在他丢了,八百万两,必须找回来,因为朝廷拨的款项是真的,户部记得档案是真的,皇帝批的奏折是真的,有‘赈灾银’从元州府运到这儿之后不翼而飞也是真的,所以我们找到的银两必须是真的。如果找不回来,就是渎职。
这样分析下来,‘他们’就能顺利的置身事外了,所有的事情就变成了一场离奇的失窃案,而查案的人因为没有证据即使查到了真相也只能认栽,如果把真相说出去只会被当做是找借口,唯一能够把自己摘出去的方法就是承认这场案子是有人监守自盗,至少从目前的证据看来,说成是监守自盗是合乎逻辑的。至于银两,根本就找不到,负责押运的将军和将士难逃一劫,我们查案的人要受责罚,那些受灾的百姓也会死。”
洛临溪这番话,既是说给小和尚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已经看到了后面的结局。
整件事情就像是一场无中生有的骗局一样,里面一多半都是真的,圣旨是真的,拨款的令是真的,救灾是真的,只有一样是假的,银子是假的,可有‘救灾银’被运上车也是真的。所以现在,他们必须变出真的。
小和尚胖胖的小手重重的打向木桌,“太可恶了,这计策未免太毒!‘他们’是谁?谁是‘他们’?你们知道的是不是?”
虞紫陌双手捧脸,双目失神的看着窗户上的花纹,感觉心上也是一样的沟壑纵横,她这个人,一旦不说话,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没有魂魄的娃娃一样,可是细看她的眼,就会发现,在她的眼中,有一种隐藏不掉的哀愁,她在哀愁,为案子,也为他们自己,
她说道:“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这个‘他们’嘛,很多,不是单指某一两个,而是一群,非常多的一群人,这个范围也不只是局限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更不是赈灾银经过的这几个城镇,而是整个大宋朝廷,由北至南,由南至北,所能见到之处,所能想到之人。均有可能在此列,他们就像是被蜘蛛网牢牢黏住的小动物一样,一串一串的,就在那上面,被蜘蛛吃光了血肉还犹自不觉的守护着蜘蛛和那张破网。”
洛临溪转头看她,对她蜘蛛网的这个说法充满了兴趣,“蜘蛛网是什么?谁又是蜘蛛?谁又被吃光了血肉?”
虞紫陌把桌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推,话音快而清晰,“先声明,我接下来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在有实证的前提下,全都是我基于目前的情况作出的推想。所谓的‘蜘蛛网’大概就是比朋党还要高明一点的存在,这是一个严密,牢固,势力庞大,环环相扣的,已经成型的组织,
这个组织自然是由像‘蜘蛛’一样的那些人逐渐织成的,他们凭着自己的人脉势力以及皇室对文官的偏重将那些身份各异的官员及其朋党死死的黏在了网上。而那些官员,也就是被缠在网里‘吃光血肉’的人,也因为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而盘桓不去,但,既做了这违逆法纪,背叛皇权的事,总是要承担巨大的风险的。
最简单的,朝廷中不完全都是他们的人,他们随时都要面临被人发现的结果。
就好比这次赈灾银押运,赈灾银在运送过程中是不止一次的被转移,被检查,再封条,再运送,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个人发现运送的东西有问题并上报,他们的计划就会出问题。
那么这时候,他们该如何解决问题呢?”
洛临溪立即接上,“无非两种,第一种,杀了发现这一切的人;第二种,弃卒保车杀了自己人灭口。”
虞紫陌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一旦计划被发现,或者他们贪污的事情被人察觉,他们就会开始‘清理’那些‘不需要的人’,好比这次小皇上让成老大他们去翻查的案子里那些死掉的官员,他们都有很多的相似点,他们都发现了自己所管辖之地发生了贪污之事,可是很快的时间里,他们就因为各种私人原因被查出有问题,随即被杀,而相关的案子很快就被消泯于各种新的案子里,然后尘封。比如司空玹一案。”
七年前,时任庆安府知府的司空玹越级上奏,指府中盐铁用度之数皆为作假,涉事官员包括庆安府前任知府以及知府以下30多人,消息一出便震惊朝野。先帝当时身子骨已不大好了,朝中的许多事一应交给太后和朝中的几个重臣共同处理,这案子具体是如何调查的不大清楚,最终结果是司空玹所报不实,为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而诬陷同僚,先帝便随意的定了司空玹死罪。
除此外还有郑照案,此案发生于更早的十年前,军器监郑照被人发现死于自己家中,死前也是向上呈奏,指地方官员和私人相互勾结牟取暴利以次充好,但奏折呈上的第四天他就被人发现在家中自尽,理由是早年曾错断命案,因而愧疚自杀。大理寺调查无果,结案。
同样类似的案子有因有果的还有三起,草草处理的,按照他们目前调查的结果,大概还有七到九起。
虞紫陌继续说道:“若我没猜错,同样是因此而毙命的还有这个案子里的冯恪。
冯恪是此地转运使,一应财政周转,账目安排他都是最了解的,何况冯恪为人聪明绝顶,整个府里财政要是出了问题绝瞒不过他去,唐万里也曾说过,冯恪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始经常巡查各地,这些年巡查的次数更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在查案。
他跟着佘天他们来到这里也是有原因的,要不然就是看着这笔银子,怕出事,要不然,就是想要通过这笔银子查出别的事情来。证据就是那本《惊鸿志》,冯恪标记了书中的四个故事,‘那些人’来了既没偷也没布下什么机关,只是四下翻找了一番,唯一留下痕迹的就是这本书,说明他们就是冲着这本书来的,书上必然有问题。但来人大概是并没细看,认为这本书没什么明显的线索就离开了,殊不知,真相,就在那两个故事里。
陶将军,寻城记。
冯恪找到了真相。
却也终于给自己招致了杀身之祸。”
说到此处虞紫陌话音一落,她忽然间想到冯恪这个人她其实是见过的。
只是冯恪不知道罢了。
第一次是在金銮殿外,她刚刚见过先帝那个病秧子,一出门,就看见远远的走来一群人,十几个,结伴成群的,为首的是当时还不是丞相的丁谓,身边则是一群年轻人,算来是那一届考上的进士,丁谓被众星捧月的走着,正虚伪的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就是不知为何路过时多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让她感受到一股恶意。
当时走在那拨人最后的就是冯恪。
容长脸儿,身材不高,杏核眼,一笑就露出两个不明显的酒窝,看着只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总是笑着四下打量,被跟着他的公公几次提醒,还是笑眯眯的充满新奇的看着周围,那是少年人独有的活泼,虞紫陌当时比他还担得起少年人三个字,却没有他那样的洒脱自如,反倒像个看尽世事的小老头儿似的,看得人十分违和。
当时听人介绍说:“那是今科的探花冯恪。”听那人说话还挺惋惜的,想一想一个探花那么没眼色的的不知道围绕在丁谓身边求个门路是挺值得惋惜的。怪不得后来,分明是一甲探花却被派到边陲小镇,想来也和此事有关。
第二次是五年前,虞紫陌云游到了传说中的燕回塔,她站在塔上第二层远眺大漠茫茫,一低头恰好就看见了冯恪,倒不是虞紫陌的记性有多好或者刻意记住了冯恪,实在是能当得了探花郎的皮相都不差,何况冯恪性格独特,虞紫陌就记住了,冯恪站在塔下不知和人说了些什么气的对方直跳脚,他却笑得厉害,笑完就不顾身后人的挽留离开了,虞紫陌想着,这人当真洒脱。
没想到,再见他,他却成了个死人了。
被人干干净净的杀死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安详的死去。
有种寿终正寝的荒谬感。
洛临溪问道:“那杀他的人是谁?”
虞紫陌摸了摸鼻子,这个问题在很长时间里也一直困扰着她,不过如今她终于能够确定了,“是佘天。”
洛临溪再度被惊住,“怎么会是佘天呢?”
虞紫陌反问道:“怎么不能是他?我告诉你,下毒的就是佘天。我刚刚又去了冯恪的房间里看了那个下毒的香炉,我突然间就想通了一个问题,千机引毒性强烈,一个不小心沾了就死,那为什么到如今死的就只有一个冯恪呢?因为下毒的人精于此毒,知道该如何把握下毒的量可以让他只杀了一个人,不至于害了其他无辜的人。除了佘家本家的人,除了佘天,谁还能做到如此?”
洛临溪立即反驳道:“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一个嫉恶如仇,正直坚毅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杀另一个为国为民,淡泊名利的人?
虞紫陌说道:“这就要从冯恪房间里那些奇怪的地方说起了。比如说,为什么冯恪死前有时间在那本书中留下那些记号?为什么冯恪身上会带着那枚指向军饷押运的银子?为什么冯恪死时会被人收拾干净?杀人的人对被杀的人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动手的,才能矛盾至此。”
虞紫陌走在冯恪的房间里,心里暗暗模拟着当晚可能发生的一切,冯恪身上没有任何新的伤口,说明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强迫,他是自愿死的,他甚至有可能是亲眼看着香炉里被放进那个要了他性命的蜈蚣,然后默然的面带微笑的躺下,静静的等待着死亡来临。而佘天甚至为他打扫好了房间,为他归置好了一切,连书本都好好整理了一遍,然后为他在钱袋里放好那枚银子,这两个人,沉默的完成了杀人的步骤。
多么奇怪!
无论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
虞紫陌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她发现自己真的变蠢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她居然也想了这么久:“很简单,佘天是被人胁迫的,他是被迫杀人。”
不知是不是虞紫陌的错觉,洛临溪的嘴角好像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勉强,“为谁所迫?”
虞紫陌朱唇轻启:“屠九。”
洛临溪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是笑的表情,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半哭半笑的怪相,似是明白了什么之后生无可恋的架势,幸好他长得好看,不然真的很难支撑这样奇怪的表情,“为什么是他?”
“因为屠九是‘蜘蛛网’上的人。”
这结果并不算十分出人意料。
虞紫陌答道:“我刚刚说过,‘蜘蛛网’里的人很多,势力也很复杂,想要办成这桩案子势必需要有人在其中做那穿针引线的人,屠九就是那个人。屠九杀冯恪是杀人灭口,胁迫佘天是借刀杀人,最后,就是永除后患了。”
也就是说,屠九又杀了佘天。
虞紫陌说道:“至于为什么让佘天背锅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佘天和冯恪是一路人,都和他不对盘;二是因为他俩私怨颇多,屠九好色为人不择手段还喜欢虐待将士,十多年前曾借醉逞凶,强暴了一个将士的妻子,还逼死了那名将士,他本想强占了那名夫人,谁知那姑娘贞烈的很,也跟着自己相公去了,佘天知晓此事后大怒,和屠九打了一架,踢断了他几根肋骨,还捅了一刀,但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拦下,还为此被罚,这些年来两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彼此嫌隙颇深。”
小和尚气呼呼的说道:“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就应该捅死他。”
虞紫陌看了他一眼,提醒他:“你一个佛门中人,杀性不要这么重。”
小和尚更生气了,他刚刚听了他们二人说话,听的不清不楚的,但毕竟他是江湖人,他二人说的却是朝廷中的事情,他没好意思继续插嘴打扰他们讨论,但听到佘天之事后他就忍不住了,听到虞紫陌‘管教’更加气愤,“佛门怎么了?佛门还说金刚怒目,涤荡群魔呢,这种人,就是个无耻的杀人犯,刽子手,一个不要脸的屠夫,怎么选这种人做将军,真是没道理。”
虞紫陌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屠夫,刽子手,他姓屠,他是‘血屠’的后人!”
虞紫陌曾经查过屠九的事情,这人功夫不算高,在军中虽然也是统领之一,但因为好色爱打人虐待军士而被人屡屡诟病,但因为他人脉甚广朝中有人所以总能躲过一劫,每每被人查出他的恶行就将他远调他处。
而屠九平日所用的兵器,正是长刀!
“这就说得通了,这人好凌虐他人,喝了酒更是六亲不认,在军中时好几次虐杀过将士,而且他还好色,可是就连青楼都不愿他去,就是因为他总是会折磨青楼里的那些姑娘,这都是练过血屠刀法后造成的影响。”
血屠当年就是被自己那一路刀法所影响,疯的一塌糊涂,杀心太重,杀性难抑,到后来每日里不杀人便不踏实,才被人围剿。
“屠九一定是他的弟子。所以佘天才会死的那么惨。”
虞紫陌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然而洛临溪却问道:“可是小虞姐,佘天身上的伤痕,和赖头还有小和尚身上的是一样的,屠九早就死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是他杀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小和尚‘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摸摸胳膊,“我们不会真的遇见鬼了吧?”
虞紫陌翻了个白眼,“要是鬼还用刀啊。”
她脑筋转的飞快,心中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过了一遍,死的人,没死的人,每一个人的面貌都出现在她的回忆里,她忽的一拍桌子,“别忘了,赖头死后还会动!这里有人能够操控尸体!”
所以一个死后的人就可以继续听命杀人了!
洛临溪不停的摇头,难为他此刻还将笑容挂在脸上,“小虞姐,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想知道屠九是谁杀的吗?”
这个虞紫陌倒是真的不晓得,“是谁?”
洛临溪笑了一下,“佘天。”
这次,轮到虞紫陌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不是死于机关吗?”
洛临溪答道:“今天,木匠老板回来了,他回来之后被带倒府衙里问话,他说那些木架都是有人教他那么做的,连里面的兵器也是那个人交给他的,衙役帮他画了像,连着画了五张,就是佘天。佘天早在很久以前就到过这里,令是他下的,架子是他做的。人是他杀的。”
虞紫陌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就觉得不好!
“至于佘天的动机,小虞姐你已经说了。私怨也好,公事也罢,佘天都有十足十杀人的理由。小虞姐,你听明白了吧,这个案子的真相是:佘天杀冯恪,屠九杀佘天,佘天杀屠九,这三人是自相残杀,赈灾银是自己消失。”
洛临溪惨笑了一下,“我们,是不是,也被‘蜘蛛网’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