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河水滔滔，杨柳依依，日出依旧落，人死不能生。世间万物，一切都在忙着向前奔涌，向死亡奔涌，又从死亡里幻化新生，新新生……

  一切显得那么匆忙，都来不及好好道别，才在眼前蹙眉沉思的人，下一刻竟消失不见，曾经萦绕鼻尖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这个惊觉把人心掏成了个洞，想在那人死去的地方带走一杯黄土，日日浇水，期待来年长出一棵草，开出一朵花，或许能把空洞的心填满。

  “叔叔！”

  黎舞阳这一声轻唤，把黎上善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叔叔，我们该走了。”

  “嗯，走吧。”

  黎上善把黎舞阳扶上船，自己解了绳子，也跟着跳上去，小船渐渐离岸，转身放眼望去，从水边蜿蜒进村的阡陌小道，她曾陪他走过，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今已物是人非，他难过得几欲落泪。

  今天是村长去世后的第四天，丧事已经办完，今早已经把人下葬，就葬在山顶上，他们曾说风水好的那个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秦耀天对刀叔说道：“刀叔，为什么你都不问一问，他们和黎蒙有没有关系？”

  “古绣烧毁，阿韦已死，就算这里面有惊天的阴谋，也和我们无关了。”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刀叔刚硬的脸松颓了许多，锐利的眉眼也不复当初。一辈子已经过了大半，却不想到头来竟被挚友利用，对于热血仗义的刀叔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就这样，都不管了吗？半途而废，可不是刀叔你的作风，被利用了那么久，你甘心吗？”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刀叔说着就转身走了，黎蒙说他不为宝藏，那么一定是为其他比宝藏更可贵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他不得而知。

  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找回古绣，事到如今，绣毁人亡，他们既不为宝藏，也不为其他东西，也就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要强了一辈子，最后的归宿都是身埋黄土，有什么区别？

  “那韦毅呢？你不怕他被黎蒙抓走吗？”秦耀天不能理解，一辈子争强好胜的刀叔，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黎蒙为什么要抓韦毅？他当初说那话只是为了用来牵制阿韦，现在人都死了，他没有理由那么做。”

  “可是……”

  秦耀天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刀叔打断：“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不甘心，有人比你还不甘心，我也不拦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以后的事，靠你们自己了。”

  秦耀天顿住脚步，看着刀叔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林荫深处，才明白他说不甘心的人，是指杨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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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理废墟的那天，没有找到尸骨，杨肆就一直坚信古婵没有死，并一直在寻找。

  村长死那天，古倩死活也要离开，杨肆就送她回去，一直到现在，村长下葬他都没有回来，可能也是以送古倩回家为借口，其实是为了找古婵。

  秦耀天不是不甘心，而是好奇，他想知道这盛大的阴谋之下，那卷和古婵一起被大火焚毁的古绣，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让韦族和蒙族这样举族研而探之，谋而寻之。

  想到大火那晚，杨肆目眦欲裂的样子，秦耀天暗暗叹了口气：“可是，阿肆的不甘心是因为感情，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小古婵啊……”

  秦耀天这一声嘀咕正好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杨肆听到，只见他停在秦耀天身后，风尘仆仆，青茬丛生，眉眼疲倦，语气清冷：“你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什么？”

  秦耀天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杨肆，不由吃惊道：“你这是去送人还是去打仗呢，怎么这么落魄？”

  杨肆最不耐烦秦耀天的明知故问，索性一言不发，越过他，自己先走了。

  秦耀天也不跟他计较，赶紧抬脚跟上，连声嚷嚷道：“哎……等等我！你去了这么多天，我们都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杨肆懒得动干涩到发苦的嘴唇，只能摇头应答。

  古婵和古倩住在离这百里外的一个望河而居的布依族聚居的小村子，叫云村，大多都是瓦房，墙壁是竹子编制的，中间夹裹着一层黄泥垒成的土壁，由此可知，外层的竹编只是装饰。

  杨肆送古倩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夜深人静，桌椅尘生，开门那一瞬，古倩的泪水就簌簌往下掉：“他们都说姑姑可能没死，可是如果没死，她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看那久无人居的房子，一桌一椅，一碗一碟，古婵往昔在清水村的一举一动，都自动移位此地，场景清婉竟至悲凉，那身影在杨肆眼底徘徊不去，让人心中忧戚难遣。

  如果她还活着，却不出现也不回家，那么必定是在躲着谁。

  那一刻，杨肆终于明白，黎蒙针对古婵并不只是刀叔猜测而已，在狼牙坳被陷害杀人，到皱纹暗生，再到葬身火海，她与黎蒙暗中竞逐逐渐激烈，以至于逐渐浮出水面，让他们有所察觉。

  所以，当初村长指定让古婵参与行动并不只是因为她语言文化特殊，而是黎蒙的阴谋所致。

  古婵……

  大火发生后，杨肆就和之前让帮他查古婵身份的朋友通了电话，得到的消息是：中国没有他说的这个人，同名倒有，但身份不一样，相貌不一样，但古倩的身份却能查得到。

  这让杨肆不解。

  又想起当初古婵说的且兰始皇貌若天仙的轶闻，还有古绣里隐藏的宝藏和不老术的猜测，以及古婵额头莫名出现的皱纹，一个惊天的想法从杨肆的脑海里一闪即逝，这一切都与古婵当初的说法相一致，就是村长总结出来的那段话：

  “这整体的意思是那个大臣得了不老术却想自己长生不老，于是就把不老术绣在了古绣上，因为被始皇察觉从而惨遭灭门，却有漏网之鱼，古绣就是在当时流失的，现如今，盗取古绣的人就是蒙族后人。”

  这样，一切就有如他的猜测，不攻自破！

  古婵和不老术息息相关，所以黎蒙才一直针对她。

  所以，那场大火是她放的，不然连草妹都逃出来了，她怎么可能还在里面，这是她对黎蒙的反击，是化明为暗。

  这个发现让杨肆激动不已，她真的没死！

  既然这是她的计划，那么他就不会去破坏，不去找她，该出现时她会出现，他等！

  可是她的额头……怎么会有皱纹？想起那晚古婵绝望的模样，杨肆心里如钝刀乱绞般痛，虽然不找她，但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

  那两天都是草妹在替古婵换药，她一定知道那些皱纹是怎么回事！

  所以，杨肆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回来而回来，而是为了要从草妹那里问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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