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老张……毅儿他，需要你，只要你答应，要我磕破头我也……”村长说着又要磕头。

  刀叔青筋暴起，指着村长吼道：“韦长民，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事需要你亲自求我吗？啊？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一辈子的交情都置于何地？啊？”

  “老张，我知道，凭我们的交情，你不会置他们于不顾，可是，老张啊……我，作贱了我们一辈子的情义啊，我利用了我们一辈子的情义啊，我愧对你啊！咳咳咳咳……”

  村长这一连串的咳嗽，把他最后的精气神都咳去了一大半，整个人奄奄一息。

  刀叔压住心里的烦躁，等村长说清楚作贱他们的情义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说！”

  村长苦笑：“我怕我说了，你会一走了之，在那之前，无论如何，你都要答应我，保护好毅儿。”

  刀叔极不耐烦道：“我答应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老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是我利用了你们，其实……古绣……没有被人偷走……”

  “这是什么意思？”

  秦耀天才一惊呼就被刀叔的眼神制止了，他赶紧闭上嘴，极度不解极度急切地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惊讶不解的不止秦耀天一个，在场的人除了黎上善，其他人心里都在想村长的话，只是反应没秦耀天大而已，此时都在等村长继续说下去。

  村长让李氏扶他躺下来，看着如今寄身的单薄稻草房，缓缓合上双眼，神色悲戚，思绪回到一个多月以前……

  3月3日的夜晚，他们家迎来了不速之客，就是蒙族后人黎蒙，他带来了一纸契书，要求村长履行承诺，替他办事。

  那是祖上给人的承诺，他拒绝不得，可是当听到黎蒙说要找古绣上的小村庄时，村长顿时警惕起来，心里百转千回之际，又被黎蒙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涛：

  “我只想找到小村庄，不要里面的任何东西，比如宝藏。”

  在村长的记忆中，黎蒙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语气也是平平的，整个人从上到下不带任何情绪，以至于让村长怀疑那句话的可信度。

  “不要产生任何怀疑的想法，我从不空口说瞎话，这件事无论怎样权衡，对你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消长，只有共赢。”

  天上不会凭白掉馅饼，村长道出最初的疑惑：他们怎么会知道古绣在他手里？

  黎蒙的回答却让村长惊骇不已。

  “古绣落至你们韦族手里以前，就已经被我的祖上研究了许久了，古衣，石碑，铜鼎……你们发现的没发现的，都被我的祖上发现了。”

  “你放心，我们研究古绣的目的不同，所以不会有利益上的冲突。”

  无论是村长的疑惑，还是惊恐，或是顾虑，黎蒙都能准确捉摸并将之逐个击破，就这样，几番试探下来，村长就被说得动了心，可黎蒙接下来的话让村长又陷入两难中。

  黎蒙说，他会把古绣带走，到时候村长就召集古婵和刀叔一行人，并且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求助他们调查古绣的下落。

  “我知道你和张长肃的交情，但你要明白，这不是利用，而是求助，因为你丢失古绣，所以求助于老友，这并不过分。”

  “为什么非得是他？”

  “这出戏，只有他们能演。”

  黎蒙说，这一出戏，他给出的线索只是骨架，刀叔一行人鲜明的性格特征则是血液，没有他们，这戏就不能顺利发展下去，这是量身定做，本色出演，不能换人。

  果然，往后的事情一直沿着黎蒙给的线索丝毫不差地发展下去，这让村长脊背生寒，黎蒙的心计深不可测，他无疑是在与虎谋皮，难有好下场。

  那时候，村长是坚决不答应的，至少今日想来，他是这么认为的。

  “你明明已经动了心，却非要用那些所谓的虚无的道德仁义来约束自己，可见你也是虚伪至极，违心而活，活得可怜又可悲的。”

  “因为有约在先，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

  几番攻势下来，村长一直不松口，黎蒙又不急不缓地使出杀手锏，村长儿子的照片：

  “不是我要威胁你，因为你儿子实在是个优秀的好苗子，我一直想好好培养他……”

  不顾村长震惊的神情，黎蒙把契纸摊在桌子上：

  “你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想通了就把古绣拿出来。”

  就这样，直到天边泛白，村长才去拿古绣和契书来，签完字盖好章，收好。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整整一夜，那是黎蒙第一次笑，笑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笑得村长心慌意乱……

  村长所有的歉疚和悔恨，都只化作了一句：“老张，我对不起你们。”

  话声刚落，屋子里突然响起“砰”地一声，震得众人心惊胆战，闻声看去，就见脸色黑得骇人的刀叔正一拳落在墙上，把房子震得颤了几颤，几根稻草摇摇着飘落下来。

  村长睁开眼睛，心颤不止，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刀叔红着双眼，怒视村长：“所以！仗着我们不会怀疑你，为了你那所谓的家族荣耀，你就利用我们？把我们当猴耍？哈哈，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我呸！是家破？还是人亡？这下你满意了？啊？”

  刀叔怒火中烧，抓到东西就往地上砸，凳子桌子盆子，都被他砸得哐当作响，最后已经没有能砸的，可胸口上还堵着一口气，刀叔就一脚踢向大门，放声怒吼：“韦长民，你活该！”

  这一脚使了全身力气，把门踢得四分五裂，灰尘四溅。

  不止刀叔愤恨，在场的人除了李氏和黎家叔侄外，都怒气难平，所以没有人想到去拦着刀叔，不想也不敢。

  此时，一想到生死不明的古婵，古倩的心里更是恨意翻滚，只见她红着眼眶，对村长怒目而视：“韦长民！平常见你和蔼可亲一脸慈祥，没想到竟是道貌岸然居心叵测，要不是你，我姑姑就不会死，你活该家破人亡，你活该有今天！”

  看见村长气息极度不稳，黎舞阳就拉住古倩让她不要再说，可古倩哪里肯听，甩开黎舞阳，对着村长冷笑道：“我骂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天来收……”

  见古倩越说越不像话，黎舞阳赶紧捂住她的嘴，把人往门外拉去。

  一边的杨肆一直垂着头，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紧握，骨节泛白，掌心被抠出一道道血痕也不知。

  村长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深深地看了李氏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刀叔，神色复杂，张口欲言，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缓缓合上双眼，没了气息……

  “他爹啊……”

  李氏的天塌了，她抓住村长的手不放，倒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看见村长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求他原谅，刀叔起先的愤恨不平，在此刻，变得痛心不已，悲戚难当，一个大老爷们最后竟不顾形象地坐在门槛上哭了。

  此时此刻，众人本该怨恨的心绪竟无处安置，心里五味杂陈，逝者已矣，就算心里有气有怨，也该一切既因之而来，也都该随之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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