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自清水村回来后，日子过得静如止水，一马平川，像少了点什么，黎舞阳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一闲下来就烦躁不安，她只能一直给自己找事情做。

  午饭过后，黎上善在午休，黎舞阳就拿着小铲子到花圃里给花草松土。

  听着树上蝉鸣如嘶，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从头顶上一点一点地移过，黎舞阳的头莫名昏沉起来，摇了摇头，恍惚间突然听见谁在叫她，于是就抬头寻声看去。

  此时，一身风尘的秦耀天正立在廊上，笑容灿灿，如头上的阳光。

  黎舞阳丢下铲子，跑到秦耀天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秦耀天，你怎么来了？”

  话声刚落，身体突然一颤，紧接着一只细红细红的小虫破空而出，钻进她的袖中，黎舞阳的头更加昏沉了，身体愈发无力。

  这一切清清楚楚地落入秦耀天眼里，他怔怔地立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黎上善一向睡眠浅，一听到声音就出了门，那一幕刚好尽收眼底，看见黎舞阳身体一直在晃，二话不说，上前就把她抱回屋里，放在躺椅上，然后拿出银针，替她疏通头上的几处穴脉。

  施了针之后，黎舞阳渐渐清醒过来，黎上善愠怒的眉眼清晰眼底，她心里突然咯咚一下，出事了！

  “叔叔……”

  黎上善正在拔针，听到声音眼皮也不抬一下。

  突然屋内一暗，黎舞阳抬眼看去，就见秦耀天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打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出他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愉悦，多了她没听过的沉重。

  “我一直不敢想，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就算知道蛊虫被养在她的花盆里，他也不敢想这会和她有关系，生怕冤枉了她，曾经的言笑晏晏，如今仍历历在目，是何其的讽刺。

  黎舞阳推开黎上善的手，起身下躺椅，走到门口，仰头看向秦耀天：“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秦耀天后退几步，冷笑道：“解释？你那么会演戏，我怎么敢听你的解释？”

  黎舞阳低头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心下一紧，连连摇头：“不是的，虽然我欺骗了你，可是接到任务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啊，你我立场起初就不一样，对你出手，也是立场使然啊，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好一个立场使然！我们的立场是不一样，但我不会因此去伤害别人，所以抱歉，我无法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蒙族后人，我会比现在才知道好过不止千倍万倍！”

  从动情的那一刻起，黎舞阳就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要承受秦耀天的冷眼冷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恰恰在她沉浸于他到来的喜悦之际，这反差于她而言，也太残忍了些。

  “我虽然身为蒙族后人，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替蒙爷做过一次事情，为你们，我也深夜爬山改过碑文啊。”

  听到这话，秦耀天的嘴角扬得高深了，语气充满深深的嘲讽：“原来是你啊，我现在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八面玲珑，你功力不浅啊，竟让两边对立的人都找你帮忙。”

  他嘴角的那抹冷嘲，灼伤了黎舞阳的双眼，她跨出门槛，扬起下巴，睁大眼睛，努力压下不断上涌的酸楚，硬声说道：“你不可以这样看我，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不能这么无情。”

  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秦耀天突然就笑出了声来：“无情？黎舞阳，无情无义如你，说这话，真的没有资格。”

  秦耀天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眼看着那抹身影一步步走远，消失在长廊尽头，黎舞阳突然想笑，村长不是也欺骗了他们？利用了他们？为什么他可以原谅别人，却不能原谅她？

  此时此刻，明明烈日当空，黎舞阳却如掉进冰窟，身心俱颤。

  原来，这世上竟有一种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黎舞阳仰头看了看天空，身板挺直，转身欲进门，就看见立在门边的黎上善，他早前的愠怒已经不见，眉眼里只剩无尽的疼惜。

  才一眼，就一眼，她好不容易伪装的坚强，在这一眼的注视下，顷刻间溃不成军，埋藏心底的委屈借势盛大，吞没了一切，温热了眼眶，下一秒，泪水猛然决堤。

  “叔叔……”

  黎舞阳一头埋进黎上善的怀里，失声痛哭：“当初，爷爷让我种蛊，我不敢忤逆，叔叔让我帮助古婵姐姐我也不愿拒绝，我以为忠孝可以两全……可是我错了，到头来我不仅不忠不孝，还输掉了爱情，换得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声，凭白受他冷眼却还是什么都不能挽回，我不甘心啊……”

  “舞阳，他只是暂时想不通，以后会好的。”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黎上善心里也是气的，可是他很快就理解了，他清楚，在他二叔面前，连他都不敢明着忤逆，更何况是她一个女孩子。

  一直以来，他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去疼，不舍得她受一丝委屈，可是秦耀天那里她是迟早都要面对的，躲不掉。

  “再也不会好了……”

  黎上善轻拍着黎舞阳的背，看着秦耀天消失的方向，眉头深皱，为什么只有秦耀天一个人，杨肆他们就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了意外？还是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上善推开黎舞阳，替她拭去眼泪：“会好的，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黎舞阳摇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既然现在不能互相体谅，将来必定事事勉强。

  “舞阳，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你在家等我。”黎上善说着就转身走了。

  ————————————————

  到了寨子口，有一匹黑马正在红豆杉下悠闲地吃草，秦耀天立在几步远的地方，正仰头对着偌大的树冠发呆。

  黎上善走上前去：“耀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其他人呢？”

  秦耀天心神难定，无心去想要怎么回答黎上善的问题，所以沉默了许久，才渐渐拾回心神。

  从那段时间的相处看来，黎上善是对古婵有情的，所以他才会帮他们，要是知道古婵没死，而且正身赴险境，他会赶去帮忙的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没理由将其拒之门外啊。

  “小古婵去了镜水，阿肆找她去了，刀叔和阿默回家了。”

  什么？

  黎上善怔在原地。

  古婵她还活着！

  这消息对黎上善来说，无疑是震撼的，以至于他要许久才能消化掉。

  她还活着，他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死掉的，他就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秦耀天叹了口气，看向黎上善，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

  黎上善连连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在他二叔那里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古婵为什么去镜水？难道是想毁了铜鼎？到底是什么逼得她决绝至此？难道是她身体里的毒已经控制不住了吗？不可能啊，他研制的药药效没那么弱啊，肯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故，导致她做出了这么极端的举动。

  他曾见过那铜鼎的模型，要想毁掉，只能用火药，可是古婵两天前才从秦耀天那里得到消息，肯定得先准备，所以现在赶去，应该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