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那一夜，古婵甩开秦耀天后，就联系当地的专人帮她准备所需道具和材料，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把东西凑齐，然后根据笔记本上的提示，连夜只身前往镜水。

  镜水其实是一个湖名，处在高山的盆地上。

  古婵先去到舞阳河，然后再行船而上，直到有一条溪流与河水交汇的地方，才弃了船，沿着溪流一直往上，地势时缓时陡，古婵在黄昏时分才赶到镜水湖。

  在昏黄昏黄的天色下，镜水湖犹如沉睡的少女，在群山的怀抱里，温婉静谧，优雅祥和。

  古婵站在湖水边，看着四面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上枫林郁郁葱葱，忽然一阵晚风吹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吹动草地泛起阵阵绿浪，吹动湖水皱起层层涟漪。

  这个地方……她明明没来过，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群山环绕，枫林萧萧，如茵绿草，难道是……古绣上的地方？

  正蹙眉寻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古倩激动的声音：“姑姑？”

  古婵一怔，转过身去，就见古倩喜极而泣地冲上来抱住她，而杨肆正立在原地。

  抱了许久许久，古倩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悲喜交加：“姑姑，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古婵扶起古倩，替她擦掉泪水，问道：“倩倩？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跟着杨肆哥哥来的。”

  古倩说着就垂下头，补充道：“悄悄地，躲在他的船舱里……”

  “胡闹！”杨肆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意外，可没想到古倩也跟来了，难道这段时间他都住在云村？

  杨肆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古婵一眼，然后说道：“是我的疏忽。”

  “罢了……”古婵很清楚古倩的性子，她表面上一副娇憨可欺的样子，实则骨子里却非常犟，小心思转转就来，而他又是一心找她，根本防不胜防。

  镜水湖，源流从西南方向汇入，又有细流往东南方向流出，古婵目光随着流水往东南方向望去，细水潺潺，夕阳光点点洒落，投下柔和璀璨的光斑。

  “你们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古倩一手挽着古婵的胳膊，一手指向细流尽头处横出来的山峰，说道：“姑姑，那座山头后面下去一点有个洞，我们前几天就到了，一直在那里等你，把带来的东西都吃光了，想上来钓几条鱼，然后烤了当晚餐，这就遇到你了。”

  “包里有吃的，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古倩听说有吃的，就放开古婵，从地上的包里翻出了饼干来吃。

  古婵就地坐下，面朝湖水，看着夕阳和眼前的一景一物，感受晚风拂面的轻柔温和。

  杨肆站在一旁，一低头就看到她长长的两扇睫毛在轻轻煽动，在她浓密的刘海下，他不敢想象已经变成什么样子，她平静无波的样子让他觉得更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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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太阳已经落山，这片土地只剩些许余光，吃完饼干的古倩自己找来一堆枯柴在一旁烧上，然后就下到水里抓鱼去了。

  “找到那鼎了吗？”古婵站起身，看着杨肆，见他下巴上青茬丛生，眼里的星光不知何时已经湮灭，初见时的高傲也已不见，只剩满脸疲惫，这让她心的不禁隐隐作疼。

  “嗯。”

  “你掂掂那包里的火药能不能把它炸毁。”

  杨肆扫了一眼地上那包，深深皱起眉头：“你确定要这样做？”

  那洞虽然宽，可高度才六七米，想要炸高将近两米、半径一米的鼎，那些炸药当然够，只是……

  “嗯？为什么不确定？”古婵歪着头看向杨肆，她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取到鼎里药渣回去作为研究的样本，她不能坐着等死，所以身体还需治疗，二是将计就计把鼎毁掉，从而引出一直蛰伏于暗处的蒙氏一族。

  “你的身体，需要守护一族医治……”

  知道杨肆要说什么，古婵没等他说完就摇头打断道：“我不想以别人的安全为代价来换取余生的苟延残喘。”

  守护一族，黎蒙应该是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他了，也不知那些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过不管怎样，她时间紧迫处境艰难，不能再瞻前顾后。

  古婵深深地看着杨肆的眼睛，往深处看去，里面却是乌云密布，可此时她已无暇深究。

  “黎蒙说的话也不全是真的，虽然我不确定他对你说了什么，可是有一点希望你明白，他们蒙族后人的目的，是不老术，和报灭门之仇。”

  要是以修复不老身为由去打开幻阵，那将是一场屠杀的罪源，这样深重的罪孽，她承担不起。

  杨肆迈步上前，定定地看着古婵，眯起双眼，沉声道：“就这样？毁掉一切线索，等着老死，你死得瞑目？不会留恋活着的人？”

  看着杨肆的双眼，里面泼天的墨色让古婵几欲逃离，抑制住想要退后的胆怯和眼里不安的闪躲，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道：“不会！”

  “连反击都不想？”杨肆低声吼道，他一直相信事在人为，黎蒙是怎样伤害她身体的，他就能怎样治回来，让他看着她等死，他做不到！

  古婵低头，牵起杨肆紧握的拳头，一一掰开他的手指，指尖轻触他手心里被抠破的伤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有多久……没修指甲了。

  “有争斗，就有流血，我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也不希望为了活下去而牺牲别人。”

  杨肆一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连她都承认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愿相信？他是不相信一个人能活这么久，还是不相信她就快死了的事情？或许两者都有吧。低头看着掌上的柔荑，动了动手指，想把它握住，攥紧在手心里，最后还是停住了。

  遇见她之前，他总能肆无忌惮地去做任何事，可是如今却无端生出许多顾虑，在她期望保留守护一族的大爱面前，他只想留住她的感情竟显得无足轻重。她的世界，他从来没能进去过，阻挡在他和她之间的，是太多不能猜测的未知，让他举步维艰。

  “对你，虽然我从来不曾坦白，却也没有过谎言，我离开守护一族没多久就苏醒了，身边只带了一个同伴。那样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像几辈子，让我感觉我自己都不是我自己，好像一个被人植入记忆的人偶，活得那么不真实，我的记忆是凌乱且破碎的，像是拼凑而来的，以至于多长我真是记不清了。可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也逐渐清楚蒙族后人的作风，我不敢掉以轻心，不然可能会血流成河。世人都以为阵法里隐藏泼天财富或是不老术，可我知道，里面只有一群曾经日夜守护过我的族人，我不能将他们至于险境。你放心，虽然我不会开启阵法，但我也不会坐着等死的。”

  她不能死。

  此时的杨肆，如一座不安的火山，滚烫的岩浆在身体里四处乱窜，临近爆点，却找不到出口，那股火热一直在叫嚣着膨胀，让他几欲疯掉，最后人没疯掉，却突然陷入昏迷之中，缓缓向后倒去，在合上双眼的前一刻，古婵温柔的笑脸落入眼底，杨肆顿时怒火中烧，该死，竟然着了她的道！

  在水里，刚摸得一条鱼正想炫耀的古倩看见这一幕，心下一惊，甩手丢了鱼就急忙往岸上跑，看见古婵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杨肆，急忙问道：“姑姑，杨肆哥哥怎么了？”

  “没事，他只是太累了。”古婵说着就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一件外套，放在草地上让杨肆枕上。

  古倩用湿答答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叹道：“自从姑姑不见之后，杨肆哥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古婵屈膝在旁边坐下，看着杨肆憔悴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明灭不定，这么近，又那么远，心里苍凉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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