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在如洗的夜色下，湖里的漩涡越卷越大，把湖水和人一并吞没，转而又越卷越小，最后渐渐消失，只剩一个坑坑洼洼的深坑，中间塌陷出了一个幽深的黑洞，洞口刮起一阵阵冷风，轰隆隆的水声还在洞中回荡，传出来的响声立即被风吹乱，犹如鬼哭……

  古婵一投身进湖水里，就被漩涡迅速卷了去，周围强大的水压将她碾压着向更深的地方滚去，犹如身处巨大的绞肉机里，一圈圈快速地把人搅碎，身体被分成了几个部分，被撕扯着又被挤压着，就在她痛得快失去知觉之际，身体突然一跌，沉沉地往下掉去，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沉沦。

  虽然感受到一股任凭宰割的绝望，可意识里古婵知道，她已经跟着水流，跌入了被炸陷的洞里，与洪流翻滚着向前沉浮而去。

  古婵睁开眼睛，眼前只剩黑茫茫的一片，沉沉地压下来，伴随着未知的恐惧。

  她努力划动四肢，想穿越洪流，企图抓住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可无论怎么挣扎，身体依然奋勇向前，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决，内心被绝望充斥着，渐渐盛大浓烈。

  最后她没能穿越洪流，水流却从急到激烈，她被冲到了通往洞中的甬道里，身体又再次感受到被撕扯的疼痛，还有撞击石壁的震痛，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古婵闭上双眼，任由身体被洪流摆布。

  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突然浑身一暖，身体被一个坚实有力的东西包裹起来，这个东西，遮挡了洪水造成的撕裂之痛，隔绝了她本该承受的撞击之痛。

  在几个翻滚沉浮之后，古婵已经浑身麻木，没有了感觉，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清楚地知道，那个东西，是一个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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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逝，月光流失，如墨的山头有白光渐变，层层升起，为清冷的大地换上素白的新衣。

  本是明净如水的镜水湖，在一夜之间一退成荒，只剩下一个泥泞不堪的大坑和漆黑的深洞，周围枫林依旧繁盛，只是如茵的草地上，多出了昨夜在地底下随波沉浮的几人，他们昏迷不醒，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新阳跃上山头，洒下明丽的亮光，昏迷的人睫毛开始轻颤，不久就睁开了双眼，落入古婵眼底的，是满脸血迹的杨肆，触目惊心，昨夜那个怀抱是他的，直到现在，他的双臂还在紧紧环绕着她。

  古婵眼眸一动，想要挣扎着起来，可是还没动，浑身的痛觉就铺天盖地地袭来，疼得冒了冷汗，差点又晕过去。

  “阿肆……”

  这一声，沙哑无力，几不可闻，没有人被唤醒。

  古婵咬紧牙关，忍住浑身被撕裂般的疼痛，钻出杨肆的怀抱，艰难地坐了起来。

  “阿肆，醒醒啊……”古婵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杨肆的脸颊，却在触及的一刹那，迅速抽离，停在半空中，整个人突然被吓到了。

  感受指尖传来的冷意，古婵满脸的不可置信，低头看向杨肆的身体，只见他衣服到处是被划破的口子，露出深深浅浅的伤口，浅的已经结了痂，深的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液，浸染他灰色的夏衣，开出一朵朵艳丽浓烈的鲜花，灼伤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这……不可能！

  古婵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杨肆的脸颊，瞬间泪如雨下：“阿肆，醒醒！”

  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古婵的头胀痛得几欲爆裂，脑海里全是杨肆此刻的模样，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一幕叠一幕，压的她昏昏沉沉，头晕目眩。

  “阿肆……你睁开眼睛说说话。”这世间那么冷，他不可以在她习惯了他的温度之时，冰冷离去。

  “杨肆……”

  任凭怎样呼喊，杨肆仍是没有反应，古婵抬起头来，无助地四处张望。

  此时，在不远处躺着的黎上善也醒了过来，他才挣扎着起了身，一转头，满脸泪水的古婵就落入眼底，正绝望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她眼里突然燃起一丝喜色，他以为是她在担心他，心里正感动不及，却被她的一句话寒风肆虐。

  “求求你，救救他……”

  因为是最后投身湖里，那时湖水已经所剩不多，所以黎上善和秦耀天没有受到漩涡的撕扯和碾压，只受到洪水的冲撞，因此受的伤没有古婵重，而杨肆用自己当作肉盾，替古婵遮挡了危险，他所要承受的伤害是一个人的两倍不止，古婵尚且如此，杨肆的生命必然是危在旦夕的。

  黎上善抹去眼角的苦涩，将目光移向杨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才站起身来，朝两人走去，在杨肆的身旁屈膝坐下，伸手就替他探了脉搏，在触及他冰冷的肌肤之时，黎上善眉头一皱，探了许久。

  “他……”抬头看见古婵失魂落魄的样子，黎上善突然满心苦涩，说道：“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古婵僵硬地把手从杨肆的脸上缩回，却无措地停在空中，无处安放。

  “阿婵，帮我扶住他的头。”

  闻言，古婵伸出双手，把杨肆的头抱在怀里，而后突然一怔，小心翼翼地抽出托着杨肆后脑的手，垂下双眸，蓄满泪水的眼眶再次决堤，泪珠簌簌掉落，滴在沾满鲜血的手上，一颗颗滑到掌心，汇聚成一汪鲜红，随着她颤抖的手泛起阵阵涟漪，明艳倾城。

  黎上善扶起杨肆，替他仔细检查了头部和背后，然后看向一动不动的古婵，许久才轻声说道：“他的身体，到处都是被撞击的淤青和利物划破的伤口，外伤遍布，内伤更是不少，最致命的，是头部的这一处撞伤，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以至他失血过多……”

  说到这里，黎上善一顿，迟疑道：“阿婵……”

  古婵目光一滞，哀求地看着黎上善：“你医术不是很好吗，救他……求你！”

  黎上善苦笑不已：“他还有一丝气息，需要马上急救，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可能……”

  醒来的秦耀天突然听到两人的这一番对话，满脸震惊，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跪坐在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杨肆，瞳孔突出：“阿肆！”

  “阿肆，醒醒，阿肆！”

  “杨肆，你把眼睛给我睁开！”

  无论秦耀天怎么呼唤和摇晃，杨肆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秦耀天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双目通红地看向黎上善：“怎么会，不会的，不可能！黎上善，你是苗医啊，你一定能救醒他的对不对？”

  黎上善神色复杂地垂下头。

  推开秦耀天一直摇着杨肆的手，古婵看向黎上善，像是抓住了一丝微光，带着确定和祈求的口吻说道：“还有一丝气息？还有一丝气息，那你想办法帮我稳住他的气息好不好？施针，对，施针！”

  “好好，你别急我，我帮他施针，施针……”看着古婵明显病急乱投医的样子，黎上善不忍心拒绝。

  黎上善施完针，又给杨肆的头部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古婵忍不住又问道：“我们去苗寨，现在就去苗寨，你救他，他会醒过来的吧？他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好，我救他，你先不要慌，冷静下来。”

  黎上善尽可能地安抚古婵的情绪，可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向黎上善，颤抖地问道：“倩倩……倩倩呢？”

  黎上善一怔，接着皱起眉头：“倩倩？她也来了？”

  这时候唯一还有理智的就只有黎上善了，他站起身往四周张望，迈开步子去寻找古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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