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官路
第一章官路
长期的荒芜让这条官路旁边周围的柏树和荒草恣意生长，枝枝蔓蔓横斜而出。年复一年无人清理的枯叶层层叠叠，腐败后散出阵阵泥土的清香，此时正值深秋，更是平添了几分萧瑟。
林迟青骑着马沉默的向前走着，马蹄踏在地上没有发出嗒嗒的击地声，而是陷入了深黑色的腐败的树叶和泥土之中。一阵风吹过，半人高的荒草窸窸窣窣地轻微晃动起来。
林迟青突然勒住缰绳，马被猛地拉住，脖子甩了甩，打了个鼻响。
虽然这条路上覆盖的泥叶会掩盖很多声音，但他刚刚还是听到了树枝被踩断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林迟青岿然坐在马背上，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手握剑柄，四指缓缓并拢，拇指也扣住了剑柄。
一时间只有风吹草动之声，马打鼻响之声。
下一刻，林迟青瞳孔猛地一缩，破空之声传来，五根羽箭顷至，从五个方面锁住了林迟青位置。
林迟青眼中不见慌乱，左手一拍马背，高高跃起，又如同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落地。落地的瞬间他一个左翻，从泥层中捏起五粒石子。随后单膝跪地，将一粒石子送至中指食指之间，只见手腕一抖，石子激射而出，径直飞入荒草丛中，一声细不可闻的噗声传来，一位持箭之人殒命。
“杀！”草丛中突然飞出五道魁梧的身影，手持刀剑冲向林迟青，喊声震天，柏树上本就枯黄而摇摇欲坠的叶子终于也脱离了树枝，缓缓飘下。
但林迟青视若无睹，而且紧闭着双眼，捕捉着剩下四个持箭之人的响动。
五个手持刀剑的人眨眼间便冲到距他五步之遥的地方。
他猛地睁眼，不但不急，嘴角反而还挂上了一起懒洋洋的微笑:“到此为止吧。”
剩下的四粒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夹在他四个指缝中。大臂发力，手腕被带动着外翻，石子激射而出，没入荒草丛中，结束了剩下四个持箭之人的性命。
在林迟青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持箭之人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颤抖着抬起手想捂住咽喉处喷溅的血液，但手只抬到一半，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惊恐之色凝固在了脸上。
虽然林迟青解决了隐藏在荒草中的毒蛇，但五个持刀剑的彪形大汉已经欺近，仅剩八尺之遥。
林迟青收住了懒洋洋的笑容，转而一股凛冽的杀气从他的瞳孔中溢出，流动在他身旁，使得周围的温度都略略有所下降。
先前覆在剑柄的右手突然握紧，扣住剑尾的拇指移到了剑柄正中，反手发力，锵的一声，苦锋出鞘，薄如蝉翼的剑锋微微跳动着，剑身的血槽映出林迟青冷得结了霜的面孔。
领头的大汉也是亡命徒，身先士卒地冲向了林迟青，先前同班的死没能激起他丝毫反应，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他见到林迟青不避不闪，反而抽出一把只有殿前锦卫才佩戴的薄身薄刃的长剑，心中一喜，大吼:
“小儿，纳命来！”边吼边猛地前扑，右手的斩马弯刀高高举向脑后。
下一个瞬间，大汉腰腿腹同时发力，手臂上的肌肉虬龙般鼓起。他已经预料到他的弯刀会像裁纸般轻而易举地斩断眼前的薄剑。
“铛！”刀剑相碰，结果和预料大相径庭，林迟青就那么站在原地，手臂外张，反举苦锋，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轻描淡写地架住了自己蓄力已久的一刀。
不仅没有达到预期，反而自己被传来的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弯刀差点脱手而出。
他强行压住喉头的甜意，目露凶光，正想再次举刀，但手头突然一轻，他不敢低头，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却发现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弯刀颤抖着发出一声哀鸣，随即寸寸崩断。
一股恶寒从他心底涌起。
此时，林迟青动了，似乎只是肩膀微微一震，苦锋已经带着一泓寒水般的光滑向了呆滞的大汉。
大汉从没见过，也难以想象这样的剑术，发动在极近的距离上，快得不可思议，却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似乎想挡住苦锋，也妄图抓住不存在的生机，却只是徒劳，下一瞬间，他看见苦锋刺穿他的手掌，喉咙，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发不出声，只有血沫喷出。
这一切发现在几个呼吸间，剩下四人只见到电光火石之间己方又有一人毙命于林迟青的手上，心中发毛，一股退意悄悄萌生。
林迟青抽回苦锋，见剩下四人身形迟滞，知道他们未站已怯，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林迟青身形一动，横拉苦锋，挥出一道圆弧抹过他们的脖子，结束了他们这次失败的伏杀。
又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林迟青紧紧皱着眉头，扭成一个川字。苦锋剑尖指地，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打斗扬起的少量尘土也慢慢消失了，但此时此刻的林迟青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林迟青隶属于暗卫，一个直接也只听令于皇帝陛下，同死亡和污秽打交道的组织。
前几日都统领坐在轮椅上从宫中回来后，交给他一个被标为绝密的任务袋，他在暗卫中服役十数年，只在五年前陛下统一帝国前的最后一战中见到过绝密任务袋，执行过绝密任务。
林迟青接过任务袋，大剌剌地拆开，因为所有任务执行前都会向都统领报备，所以他也没有避嫌的意思。
帝国新立，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念子民饱受战乱之苦，上个月下旨减轻徭役，与民休息。但由于常年战乱，江湖上出现了许多门派游侠，而他们的行为也从前期的劫富济贫慢慢演变成了荼毒百姓，实为一患。
近期江湖门派意欲举办武林盟主大会，以武艺为标准，推举一位武林盟主，统领各门各派。举办地点位于剑门关，时间则是定于下月十五。
而任务要求执行者在武盟会上夺魁，取得盟主的地位，二级任务则是诛除几位恶贯满盈的与会掌门。
林迟青看完任务卷宗记住了几位目标的特征后便随手毁去，张口准备向都统领报备。
但都统领摆了摆手，林迟青旋即笑了笑，把话吞了回去，他知道都统领有话对自己说。
“迟青，任务陛下已经亲自告诉我了，保密等级很高，但是危险不大，只是与陛下的下一步计划息息相关，才会被标为绝密。你不要太担心。”
都统领本有些阴郁的眼神此时充满了欣赏。
“是，都统领。”
林迟青恭敬地点点头。
“这只有我们两人，不用太见外。”
都统领暗哑的嗓音里有些怪罪的意思，林迟青笑了笑，知道都统领是此时心情很好。
“曹叔。”
眼前看似垂垂老矣的都统领满意地笑了笑。
“迟青啊，你进入暗卫也有十数年了吧？”
“是。十三年了。”
“当年你父亲死在北陈，他本来不想你沾上暗卫，所以我也只是暗中给了你母亲些银两，但是我没想到你母亲去世后你竟然拿着你父亲的腰牌找到了暗卫，要求加入暗卫。”
都统领一手撑着头，眼皮微闭。
“林宏森这个家伙，两眼一闭，把整个烂摊子撂给了我曹睿，自己轻松快活地找阎王喝酒去了咳咳，不说他了，过不了多久就能下去看他了。”
林迟青静静地听着都统领零碎的话，面色沉静如水。
“说任务吧，这次派你去执行任务也是陛下的意思，一是申玄副统领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心细不足，难担此重任，二是我大限将至，暗卫总不能群龙无首，而陛下十分欣赏你，你身为副统领之一，是除了我之外最有资格执行这个任务的人，自然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你身上，这次任务完成后你就要接我的位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卫都统领之位的继承问题被老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比窗边飘落的枯叶更重。
“好。”
林迟青自始至终情绪都没有波动，听了此话，也只是应了一声，随后只是单膝跪地，对面前的老人行了一个暗卫最高规格的礼。这单膝一跪，包含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