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军营
次日一早,萧远三人还在酣睡,洪安澜便过来敲门。见三人睡眼惺忪,洪安澜老大不好意思道:“本不该打扰三位小兄弟歇息,但督师一早吩咐让俺带你们去军营看看,这可不敢怠慢。”
萧远摆摆手道:“惭愧,昨夜酒喝得尽兴,早上有些贪睡了。”
待三人洗漱完毕,洪安澜便带着三兄弟来到城北军营。萧远问昨夜怎不见慕容匡,洪安澜支支吾吾,只说他外出公干。
军营里熙熙攘攘,一大早军士们已开始操练,孙祖寿远远瞧见萧远几个过来,大声招呼道:“三位小兄弟酒量不错啊,昨晚没把你们灌醉,今儿一大早便起来观练。来,来,来,看看俺们辽东的兵怎么样?”
只见一队兵在练长枪,另一队在练军刀,统是步伐整齐,有板有眼。萧远打小便在军营,步军操练见的多了,再加上师父周遇吉带兵严苛,三日一小练,五日一大练,伍法、营阵统统都是练得烂熟,当下也不觉得惊奇,只是微微一笑。这时一队马军从旁经过,除了弓箭矛槊,马镫上还挂着个“铁锤”,叮当作响。胡大牛奇道:“打仗还带这劳什子,打马掌用?”
洪安澜得意道:“大牛兄弟说笑了,这是拐子铳,可三炮连发,能及三引之外,威力无穷。”
萧远道:“这等神器不曾见过,用于骑兵倒是正好。”
李南东道:“不错,寻常弓箭也不过百步,此物能三炮连发,尤胜一筹。”
洪安澜道:“这不算啥,带你们看看车营,包管大开眼界。”
来到车营,只见各式火器琳琅满目,其中鸟铳、三眼铳还算常见,其他迅雷铳、佛郎机、十眼铳、抬枪、神火飞鸦都是闻所未闻,洪安澜一一道来,萧远三人看得眼花缭乱。当听到洪安澜说红衣大炮和虎蹲炮还在城头,萧远灵光一闪,问道:“莫不是戚少保发明的虎蹲炮?”
“不错,想不到萧兄弟也有耳闻。”
“原来是戚爷爷发明的。”胡大牛凑趣道,“当年戚爷爷大战仙游,杀的倭寇屁滚尿流,俺们那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南东道:“戚继光一心保家卫国,也算一员良将。可惜……”
洪安澜道:“确是可惜,要是戚少保在,哪还有他努尔哈赤的事儿?”
萧远知道李南东说的“可惜”与洪安澜的不是一个意思,当下也不点破,岔开道:“听说虎蹲炮重逾千斤,非四五人不能搬动。”
“那虎蹲炮虽重,咱们满将军两膀有千斤之力,一人就能推动。”说到此处,洪安澜洋洋得意。
“你说的可是满桂将军,早听说他是一员虎将,不知何日能见上一面?”萧远道。
“你们来得不巧,早几日他被调任大同总兵了。”
听到“大同”二字萧远不再言语,李南东接过话茬:“如今辽东正是用人之际,满将军何故调往他处?”
洪安澜低声道:“这事说来话长,满将军和赵副将有隙,赵副将人缘好,为督师所器重,满将军几次告状都被挡了回去,这一来二去,惹得督师不满,这不就把他调离了。其实满将军也非有意闹事,实在这牛脾气……哎哟,这不是罗大师嘛。”
四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伙房,一个火头军正在房前抽旱烟,被洪安澜叫住,抬眼笑了笑算是回礼。洪安澜打个哈哈道:“罗大师,今儿个没啥‘经’要传授?”
罗大师笑骂道:“你个皮猴,冥顽不灵,什么经都教不通。”
“俺只知道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你那个天主什么的识不得。”洪安澜转身向萧远等介绍道,“这位便是罗大师,原来是督师身边的家将,炒得一手好菜,放得一手好炮,人称‘烹炮双绝’,哈哈哈。”
罗大师抬起烟杆作势要打,房中走出一人,声音柔和道:“罗立,这几位弟兄是?”
来人头戴法冠,颌下长须。萧远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黄鹤楼碰到的灰袍胡人。
罗大师收起烟袋,恭敬道:“师兄,这几位是……”刚想介绍,才发现还不知道萧远等姓甚名谁。
待萧远三人一一报上姓名,灰袍胡人作揖道:“在下邓玉函,意大利亚耶稣会教士,请多赐教。”
萧远赶忙回礼:“我与先生有一面之缘,黄鹤楼仙鹤图,不知先生还记否?”
邓玉函恍然道:“那日和老丈讲道,一时兴起,怠慢小兄弟了。”
萧远道:“不敢,那日有幸能聆听两位高士论道,不想先生也到了辽东。”
罗大师道:“邓师兄博学多艺,如今在礼部协助修历,趁隙到辽东一游。”
这时忽闻一阵鼓噪,有人高喊“余先生回来了”,洪安澜喜道:“那是慕容英雄回来了,待会儿督师必有召见,我们这就过去吧。”
萧远本想再向邓玉函讨教一二,听洪安澜这么说,不得不暂别,四人掉头往督师府而去。
临到府前,迎面碰到谢尚政,说是督师召见。萧远道:“洪大哥有先见之明,佩服。”洪安澜脸有得色道:“这不算啥,长在督师身边服侍,也算知道一点督师的脾气。”
来到中堂,袁崇焕正在向慕容匡问话,见萧远等人进来,招手示意三人上前。只听袁崇焕道:“适才慕容英雄打探消息回来,说是插花、贵英诸部向朝廷讨要赈粮无果,拟投靠后金。我意请三位小兄弟和慕容英雄走一趟,带点粮食过去,劝留各部。请本直点拨粮草马匹,即刻起程。”
旁边闪出一人道:“恕学生直言,蒙古素与我朝仇雠,成祖五伐不能尽除,天顺之后部落离散,始有臣服之意。然戎狄反复,不可轻信。漠南诸部与后金早就暗通款曲,互市有无。今我馈之以粮,恐难收彼心,反养虎为患。且万一朝廷得知督师私自馈粮,朝堂之上必有非议。大人心无芥蒂,旁人未必将心比心。种种不妥,请大人三思。”
说话之人边幅不修,胡子拉碴,但一脸刚直,言辞铮铮。
袁崇焕道:“本直所言并非无理。然兵法云‘两大之间,敌胁以从,我假以势’。今蒙古虽弱,若弃之,其必向后金,则建州如虎添翼;若羁之,纵其不为我用,亦可牵制建州,使后金不能大举。此平辽利害所在,非可为可不为也。”说罢转问萧远道,“你们方自关外来,漠南诸路有何动向?”
萧远道:“回督师话。我等一路亡命,未曾深察,但见蒙古部众羸弱,草原贫瘠,似不足为患。”
袁崇焕微笑道:“不足为患也不可不防。”又问慕容匡,“不平,你怎么看?”
慕容匡只说了八个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袁崇焕点点头:“我主意已定,就请本直即刻按吩咐去做。有劳不平和三位小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