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
庄公四年,楚晋边境。晋国某边境小村。“奶奶,再过不到两月,我便要举兵伐晋。您老还是随着村民们一起先迁去我楚国后方避一避吧。战火一起,保不齐我就会吃败,到时晋军南下,怕会吃了这战火之苦。”病榻旁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全身黑裳,腰间吊着一枚和田玉精琢而成的玉腰坠,看上去极为考究。于那把剑鞘仿佛都掩盖不住森寒杀气的寒剑形成极大落差,却又交相而映。“孩子,老身知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老身如今常年卧在病榻,已是风烛残年了,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老身生在这里,丈夫与儿子也都埋身此地。老身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这儿也安心些。老身虽不懂你们的军国大政,却也明白王命在身不可违的道理。你能五年之内不伐晋,心意老身心里都明白的很,你去吧,不必心有牵挂。只是老身有一事相求,如若来日将军真的攻入曲沃了,还烦请你能代我寻一寻当年老身被卖去的女儿并略带照顾一二,老身也便瞑目了。”男子立于榻前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窗外。良久之后才转过头来。“秋儿先告辞了,奶奶所嘱,定铭记在心。”话罢便退出房去。男子走后老人一人躺在榻上,望着年轻将军差人给新修葺的茅草房顶,久久发愣。许久之后老人突然笑了出了,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被找到解救的那天开心的样子。又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两个被她发现在偷她家谷粟的衣衫褴褛的小孩那两双惊具不定的眼睛。只是当时谁能想到十五年后其中一个小孩成了名震七国的年轻将军。而他那个弟弟,年轻将军却是绝口不提。老人也没多问,在这个战火四起的年代,很多事是不需要多问的。良久之后,老人闭上了眼。
“文青,你让两个人在这看着点,我看老人已经是回光了。时间应该不多了,等老人驾鹤那天,你安排一下后事,到时我再来送她老一程。说来若不是当年她老那一袋口粮,或许当年逃难的我们已经饿死在荒野了,更别提之后遇见你们。再到后来从军,到如今的出头成名了。”
男子骑一批黑马走在队伍前,与他并行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便是文青。与男子一身华贵的黑裳所去甚大,文青一身粗麻,脸上一条刀疤分外刺眼,划破了他本算是清秀的面容。“秋哥,咱俩多少年兄弟了,就这些事还用得着秋哥你交代?你放心吧!”为首男子轻嗯了一身便没再言语。只剩下一骑人马的马蹄声在古道上踢踏起响。
时已入秋,古道两旁落木萧萧如絮,偶一两片飘于男子头肩,男子也未去搭理。文青看着男子走在前面,黄昏的余阳撒在古道上,送别着从树梢飘然而下的落叶,男子头上的破旧发束在风中飘摇。文青仿佛一霎见忘了他身前这个兄弟是名震七国的楚国柱国文秋,而是十几年前与他一起逃荒逃难的哪个苦命少年。一时间文青也陷入了恍惚。回忆起十几年前他们几个一起逃荒的日子。
正当文青深陷回忆怔怔出神的时候,文秋突然说到:“文青,十五年了。文则去了,小青一直以来音讯全无。只有咱们了。”文秋说的很平淡,无喜无悲。文青听了却突然两行清泪滚下,文秋没有回头,文青知道文秋此时定然也是清泪两行。文青强忍着梗咽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回了一句:“秋哥,只有咱了!”文秋这次没再接话,只有头上那条破旧的青丝发束在马蹄声的伴和下在风中摇曳。
楚军大营。“将军,你回来了,王宫使臣在大帐等候将军。”营前楚军斥候报道。“好,知道了。”文秋下马将缰绳递给斥候。“文青,你随我去。”两人步入元帅大帐中。帐中两人立马起身作揖:“侯爷,文将军。”“我以为是哪位大人呢?季大人,言大人怎的百忙之中抽出身来这边境蛮荒大营看望晚辈,晚辈了不敢当。”文秋轻轻颔首算作回礼。
这并不能说是文秋有失礼数,文秋虽说年少,但在楚国的地位却又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不说文秋年少从军仅两年便从普通步卒破格爬到楚国右领,之后三年更是堪称开挂一般的破格晋升成为了统领全国兵马的大柱国。并成为了七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柱国。虽说朝堂之上有很多人并不信服,不过那些几乎全是那些穷酸文官,武官之中几乎没有人不认同这位年轻的柱国。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文秋是靠着自己的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也只需要这一个原因就足以今楚国所有军方人物上至戎马一生的老将下至普通士卒都对这位天纵奇才的将军上下一心。更为重要的是,这位最年轻的柱国还有另外一个同样令人不敢相信的身份,七国最年轻的帝师。襄王十二年,那年文秋十八岁,已经是楚国左史。当时襄王已经疾病缠身,已经开始为公子铺路。襄王也不愧为一代明君。力排众议,果断地甚至可以说是武断地任命文秋为少师(相当于后来的太子少傅即太子的老师)。于是,十八岁的文秋就解锁了成就-最年轻的托孤大臣。襄王也很给面子,两年后就归天了。于是在文秋二十岁那年,解锁了另一个成就-七国最年轻的帝师。
所以如果说文秋单是凭借大柱国的身份如此对待两位使臣还算无礼的话,凭借他当今帝师的身份,就绝对不算无礼了。
两位使臣也是楚王深信的重臣,也显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计较什么。不然也不会被楚王派来。季林哈哈一笑:“侯爷太过言重了,我等此次只是奉君上之意特来慰问大军,顺带传达君上旨意。”一旁的言正见季林太过委婉,便接过话:“季廷理,我们还是有话直说。文侯,此次我和廷理大人是来传令的。文侯出兵已一年有余,却只是在边境屯兵设防,全然没有进意。我等与君上虽对文侯全然放心,可朝堂之上有些人和楚国百姓可不一样了。朝中民间已有传闻沸沸扬扬,说侯爷抗命不遵不知何意。侯爷还是要为自重一些啊,何况侯爷名声在外,却在此地一年多不征不战,我楚国颜面不存,侯爷也有损威名。虽然侯爷从不问政事,可是朝堂却远没有侯爷想的那么简单,侯爷还是要多为小心才是。”言正说完便取出了楚王谕令。王令一出,文秋和文青立即下拜,文秋从言正手中接过军令。放起身对言正与季林说到:“两位大人金玉良言,秋记下了。”文秋何等聪明,又怎会听不出言正话中的提醒与维护之意。当下与两位使臣闲谈用膳之后两位使臣也没在军中停留,便径直回都了。
“文青,你想知道君上给我的谕令是什么吗?”文秋笑道。“无非就是催促大哥进兵罢了,不过君上这次也是没办法了。大哥你不想想,我们出兵一年多一直屯兵不动,君上也从未来过一条催促之令。这回恐怕真是顶不住那群老家伙的压力了。无奈之下发了一条军令。说真的,我好想都看见君上在朝堂之上的那副苦瓜脸了”文青嘿嘿怪笑着。文秋剑眉一展:“还是你自己看看有意思。”说着便将谕令递给文青。文青拿过来展开看后笑的更加怪异了,不仅怪,还有些尴尬。文秋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见谕令上写着:“侯兄啊,你不知道这一年来寡人每次上朝就听那些那家伙们向寡人弹劾你,开始寡人还能够呵斥他们让他们不敢多言,可越到后来寡人越发压不住他们了,最近一两个月来那两个老家伙更是训斥起寡人来了,你知道寡人断然又不可能将此中缘由说给他们。要不是寡人一直顶力压着,那两个老家伙早就要跑来大营找你麻烦来了。寡人这两个月更是能避免上朝就避免了,可是先王训示,坐朝之君若半月不理朝政,可由扶政大臣代为处理。让那两个老家伙来可就不好了。寡人估摸着离侯兄保证的时间也就一两个月了,寡人都算好了,侯兄你刚好还有五十多里地到晋国国境。嘿嘿,侯兄,准备接旨了。寡人谕“急令长宁侯出兵伐晋,每日行进一里。不得延误”文青,寡人知道你在笑,赶紧给寡人闭嘴打住。否则回朝以后以欺君罔上处置!”“怎么样文青,咱这位君上还真是不愧跟我们一起长大的,还真把你猜的一清二楚。”这下变成文秋在一边嘿嘿怪笑了。“秋哥,这次回去你可不能出卖我了,谁知君上这次又会不会借机怎么整我。你还记得上次他可是准备把工尹那女儿嫁给我的,那哪儿是一个女子啊,看着我都怕。”此刻文青显然自己变成了他猜测君王的那张苦瓜脸了。“哈哈哈,不好说不好说,看你表现。这些事日后再谈。现在执行军令吧”文秋一边说着一边正色了起来。
“传我军令,全军向晋国开进,每日前进一里,步步为营!”“是,这就去”文青怪笑着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