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降临之神
好像是被煮沸的开水一样，人群在一瞬间四散奔逃，发出没有意义的喊叫声，那些拥挤着准备上工的工人们被受了惊吓的马匹拖着马车撞出一条路来，而更多地人则是四处逃开，拼命的想要挤出一条路。
但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阿诺德目力所能及的天空上已经完全变成了这种布满了裂纹的形态，怪异的触须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而触须所链接的某种巨大的怪异生物也在裂纹中影影绰绰露出一部分形体。
“塞西莉娅，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哈？我怎么知道？想办法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下仆的事情吗？”
塞西莉娅理所当然的说着这样的话。
“虽然是个有‘灭世’权能的神，但是毕竟因为醒来的时间错误而受到了惩罚，虽然考虑到你的能力不足没办法杀掉这个神，但现在跑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逃跑吗？”
“如果你要留在这里的话我也无所谓，不过是在睡上个几年然后换个下仆而已，我完全可以接受。”
——再不跑，就会死。
塞西莉娅的话到了阿诺德的耳朵里就被简单直接的转化成了六个字。
“那，诗安小姐，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阿诺德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诗安发出了邀请，虽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危险，但跟在塞西莉娅身边一定会安全很多。
“不，我要先去通知一下城里其他的魔法师，然后……”
“不用你通知了哦，他们已经发现了……你看，飞在天上的那些应该就是你想通知的魔法师吧？”
塞西莉娅打断了诗安的话，然后往天空上一指。
她所手指的方向，正是一群如同在暗夜中飞舞的萤火虫一样迎上天空中裂痕的魔法师们。
抱着先解决异变然后再通过各种方式维护魔法的隐秘性的想法，这些精通魔道的魔法师们毅然决然的冲上了天空。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魔法师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有，唯一的可能就是更强的魔法师。
这种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了。
在隐秘而伟大的魔法面前，所谓科学也不过是稚嫩的幼童。
但是这次不同，魔法师面对的不是科技也不是魔法。
而是比魔法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力量。
神灵的力量。
天空卷起了魔力的大潮，怪异的触须停止了生长，而是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开始四处鞭打起来。
魔法师们上下翻飞着，就好像盘绕着月亮的星辰般环绕着裂痕飞行，他们手中凝聚着各色的流光，魔力煮沸了空气，让他们周围的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
一部分魔法师和触须缠斗在一起，这些非凡能量的驾驭者挥舞着能量凝聚的锋利兵刃切割着正在不断挥舞的触须，而其他魔法师则在闪避触须攻击的同时在手心聚合起了狂暴的能量，伴随着咒语制造出足以破灭楼宇的爆炸。
“死定了。”
塞西莉娅那么说着。
阿诺德和诗安都不认为她是在说利维坦。
诗安脚下升起青绿色的旋风，女魔法师打算飞上去警告自己的同伴。
已经迟了。
魔法师们抬手将聚合的能量丢入到天空裂缝般的空隙里，那些颜色柔和的光团一遇到裂缝中不断躁动的魔力就发生了爆裂般的反应，魔力引燃的蓝火一度布满了整个天际，让人产生裂缝已被弥合的错觉——
魔法师们的努力到此为止。
覆盖整片天空的蓝白色火焰被裂缝完全的吸纳了进去，就像完全无法再承载裂缝后的神明，天空彻底破碎开来，所有的裂痕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笼罩整个天空的黑洞。
那是神的卧榻，来自古老岁月的神祗在沉睡之中慢慢醒来，它庞大的身体在无边混沌的黑暗中逐渐显露，隐匿于无边无际的黑色天空之中，仿佛是身在世界最为深沉的深海，单单是看向这古老巨神的身体，地上的人们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战栗，跪倒在地下请求神明的怜悯。
那神的身体似鳄又如蛇，却又像魔龙一般展着不详的双翼，神的口鼻喷涌着浓郁的黑烟，理当是腹下的地方生长着扭曲而怪异的长刺，无数的魔龙与邪蛇形态的雾气围绕着它盘旋然后消散，在混沌如若太古深海的黑暗中却无法看清其确切的形态。
那些原本一开始延展出裂缝的触须只是这神明之躯万万分之一的部分，当利维坦的躯壳悬于天空，似乎它本身就组成了一个世界。
原本飞在天空上的魔法师们像是雨点一样从天空坠下，他们的意志无法承载神明的威能，在离神明如此之近的一瞬间便被神明的威仪所撕裂了灵魂。
诗安伸出手，好像这样能把那些坠下天空的光点捧住一样，她的脸上残留着震惊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她的脸上才突然出现了一种撕心裂肺一样的悲伤。
刚刚苏醒的神明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同时发出如同锣鼓和小号的嘈杂合奏一样的声音，轰鸣的巨响从天至地，简直就像一亿雷霆同时绽放。
“……我们现在去港口，坐船离开这里。”
就像是被人射中了胸口的天鹅，诗安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然后步伐突然稳健而坚定起来。
“诗安小姐？那些人里，有你认识的人吧？”
阿诺德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很重要的人，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诗安咬着下嘴唇，脸色却坚定到了冷漠的地步。
“那种东西……神明是吧？总有一天……”
“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的好，即便是身为曾经弑杀过神明的不臣者的后代，你们现在这些魔法师也和神有着难以想象的差距。”
塞西莉娅任由阿诺德拽住自己往前跑，即便目睹了灭世之神明的真身，她口气依旧轻松。
“总之……总之，有一天，我会……”
诗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点残存在脸上的悲伤也完全消泯成了坚定和强硬。
阿诺德沉默的跟在诗安的后面，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青绿色头发的女人身上如今透露出的气质，突然和他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
坚强而透明，简直像是钻石那样透彻而明亮的反射着光辉，美丽却冰冷到让人难以接近的地步。
只有合格的魔法师才会展现出这种奇异的特质吧？
阿诺德没有说出声，心里却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
——他的父亲。
诗安和阿诺德都没有试图用飞行术赶路，越接近天空就相当于越接近利维坦这太古的巨神，没有人愿意重蹈那些魔法师的覆辙。
——当然，阿诺德作为一个不合格的魔法师不会飞行术也是原因之一。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天上的巨神不时发出一阵如雷似的吼叫，但是就好像万古的沉眠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它的意识堵在了另一个时空，除了在黑暗中如同游水般的徘徊之外，名为利维坦的神灵没有做其他动作。
但这是暂时的，只要利维坦的意识恢复，它将毫不犹豫的掀起海潮，淹没整个拉莱耶。
神明是人类的敌人，更何况本来就是为了灭世而生的神明。
一路上经过的大街上虽然有人，但是这些普通人却连奔跑的勇气都消失了，他们跪倒在地上，对着天上的神明乞求怜悯，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神明的面前众生平等。
一开始阿诺德还试图用驱人的术法试图驱赶开人群，让他们去各自逃命，但是似乎神明的降临已经完全夺去了他们的神智，作用于精神上，本质是催眠类法术的驱人之咒已经完全起不了作用了。
面对神明就像是面对天灾，阿诺德完全无法拯救任何一个人。
被神明剥夺理智，然后在神明降临之后死去或者异化为非人的怪物，这大概就是拉莱耶中所有普通人的命运了吧？
阿诺德咬着牙穿过一个又一个匍匐在地的人身边。
明明父亲那么努力的想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明明整个瓦沙克家族都为了阻止这种事情付出了代价的……
就在阿诺德三人即将接近港口的时候，利维坦终于又有了动作。
这龙般的巨神裹挟着整片天穹的黑暗，缓缓的潜了下来。
明明巨神的动作甚至可用缓慢甚至是轻柔来形容，但是那种背负着天穹的重量感却仿佛可以将整个世界碾碎。
如果是降落到陆地上，利维坦依靠那份歪曲着世界规则的重量就能将整个城市沉到海底里去吧？
“快点跑啊，下仆，不然就会被压成果酱的。”
塞西莉娅依旧悠闲自得，就好像天上不是正在下坠的巨神，而是游猎时打下的大雁那样。
“知道啦，你不是说利维坦提前降临的话会有所削弱的吗？”
阿诺德气喘吁吁的跑着，用尽量不像是抱怨的语气询问塞西莉娅。
“已经削弱过了啊，不然的话，你们大概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会因为神灵真身所带有的巨量存在感而烧坏大脑吧？”
仅仅是看到就可以烧坏大脑，这就是神的力量和姿态。
阿诺德绕过前面一个正在跪地祈祷的普通人身边，暗暗为神的存在而咂舌。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