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降灵
流出了一定量的鲜血之后，脸色发白的阿诺德将自己右手的咒戒压在左臂的伤口上，伤口很快就止住了。
魔法师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阿诺德所流下的鲜血在没有任何外界干涉的情况下自动盘旋在了半空中，鲜红的血液中流淌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那就是隐藏在凡俗血脉中的神血，属于人类的新神秘的来源。
轻轻一握右手，鲜血在空中盘旋形成法阵，那是基于瓦沙克千百年来不断发展的魔法理论而发展出的魔力使用方式，整体大概是圆形，但是其中布满了细密又复杂的符文，那便是瓦沙克家族秘而不宣的独特降灵法阵。
诗安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有些羡慕，魔道世家们用数世纪来钻研一种魔力的使用技巧，一代传一代的完善出更有效率的魔法使用方式，每一个魔道世家的魔法师都掌握着让普通魔法师叹为观止的魔法能力，这种由血脉传递的优势之巨大几乎没有人能与之媲美。
即便是看到了瓦沙克家族的降灵法阵也没有意义，将那图形记到脑子里的举动不过是徒劳，隐藏在那图形下面的是对于魔法的更深层次挖掘，无论是指尖的转动还是喉咙里的每一个颤音都是仪式的一部分。
阿诺德吟唱其难以理解的声音，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语言，是人类的先祖为了形容事物，互相沟通而创造出的最本初的话语，因此具备着普通语言不具备的神秘性，可以倍增仪式的效果——
同样，这也是只有魔道世家的成员才能拥有的学识。
即便是听不懂阿诺德的吟唱，但是诗安还是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开始不正常的流动起来了。
简直就像阿诺德把自己本身变成了一个正在吸引着灵体的漩涡一样，这种本该只能影响到灵界的法术通过无形的以太对现实产生了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的确是只有最优秀的一流魔法师可以做到这一点。
当降灵仪式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候，周围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就好像是有无形的客人想要进到进到主人的家里那样，轻轻的叩门的声音。
阿诺德不为所动，继续举行着自己的仪式，而诗安却脸色发白，忍不住蜷了蜷自己的身体。
——祸福同行，必是祸先福后。
同理，最先回应降灵之术召唤的，必然是极恶凶灵。
死于自己召唤的生物手中的魔法师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仪式继续进行着，船周围的水似乎沸腾了起来，开始不断的冒起水泡，诗安忍不住向海面上一看，发觉那升起的水泡其实都是一个个被吸引而来的灵体，是因海难而死的人们所形成的魑魅魍魉。
——即便是在魔法师中，学习降灵术的都是少数中的少数，毕竟总是和已死之人打交道的人，难免会沾染上些属于已死之人的特质。
那魑魅魍魉们盘绕着阿诺德，然后汇集到他面前的法阵里，周围的叩击声仿佛也开始急躁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渐渐的，肉眼也能看到那些灰白的魂魄化成的洪流汇入到阿诺德的面前的法阵里，吟唱声不断加快，和那不知来自何处的叩击声一起逐渐达到了极限——
“好了，完成了。”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所有的异象也都重新归于了沉默。
阿诺德松开自己的右手，那悬在半空之中，由血组成的法阵也就重新变成了普通的鲜血，洒在了木制的帆船上。
“……那你召唤的灵魂呢？”
除了帆船甲板上的血迹，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诗安忍不住发出疑问。
难道是失败了吗？不可能啊，无论是召唤出什么样的灵魂也好，至少降灵仪式不存在失败的可能，再加上刚在进行仪式时发生的声势，明显都是有灵魂已经顺应了阿诺德的召唤而来，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什么动静？
“啊，刚才那些被我召唤来的灵魂都太次了，几乎没有一个保有着完整灵智的。”
阿诺德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出去了是吗？”
诗安忍不住失望了起来。
“果然……还是只会用风刃的废柴魔法师吗……”
“真是失礼！”
尽管诗安尽力压低声音，但是阿诺德还是听到了她的抱怨。
“我可没说我们没办法出去！我可是通过刚才的仪式召唤了大家伙！它只不过是……嗯，在路上。”
“大家伙？”
诗安有点好奇。
“当然，在灵界能保持着巨大的形体，就代表着灵体的存在本身就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力量越大就代表它保持灵智的可能性越高……”
“那个，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你召唤的那个灵体……到底有多大？”
“大概有……唔，一个战舰那么大？”
在迷雾的彼端，巨大的阴影再一次诡异的向他们驶来。
“……不管怎么样，总比我们在这里干耗着强，对吧？”
阿诺德讪笑着摆了摆手。
诗安对着他苦笑，自从见到阿诺德开始，她就没再听过什么好消息。
降灵仪式本身不存在与召唤来的灵体缔结契约的功能，施展法术的魔法师必须在灵体现形之后再通过其他方式来和灵体达成约定，无论是强迫灵体化为自身的使魔也好还是请求灵体回答魔法师的问题也罢，首要条件就是魔法师必须要和灵体产生沟通。
但阿诺德和幽灵船……显然没法用一般的方式沟通。
当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阿诺德可以用肉眼看到幽灵船之后，幽灵船就在他的灵界感知中消失了，如果现在闭上眼睛的话，阿诺德绝对不会相信幽灵船在他身边——即便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悲伤的旋律。
幽灵船这一次停在了阿诺德所坐的帆船边凝立不动，就好像在等待着命令的侍从一样……这肯定是阿诺德的幻觉。
“现在，它听你的了？”
诗安用一种明显质疑的口气询问着。
“不……当然不……它，呃……”
阿诺德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站到了帆船的边上，试图用手去触摸幽灵船漆黑的船体。
和灵体进行物质接触是与灵体沟通的下下策，但是现在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但是阿诺德只抓了一个空，他前后摇摆，差点在船上掉了下去。
在触碰到幽灵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流到了幽灵船上，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却没办法形容，在下一秒，这种感觉连同这种感觉带来的记忆都被莫名其妙的抹去了。
现在阿诺德只是认为由于幽灵船的灵体性质导致自己抓了一个空而已。
幽灵船却突然动了，它那漆黑的巨大船体中发出了巨大的号角声，那声音低沉的徘徊在海面上，仿佛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一个巨大的影子。
然后它开动了。
与之前不同，幽灵船明确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而它周围雾气就像被排开一样，在浓雾之中留出了一条明显的道路。
“跟上它，诗安。”
阿诺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跟上它我们就能从雾里出去！”
“你确定？”
将信将疑的诗安反问了一句，但依然开动了帆船，蓝色的符文一一亮起，以一种平缓的速度跟着幽灵船所开拓出的道路前进。
幽灵船的速度看似很慢，但是和阿诺德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论诗安加快速度还是放慢速度都是一样。
在这片迷雾中航行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跟随着幽灵船前进的路上，阿诺德也经常会看到一些阴影在迷雾中掠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是感觉那些阴影分明都是船的形状。
——大概是其他被幽灵船制造的迷雾困住的船只吧？在这雾气中永恒的徘徊，成为这迷雾的一部分，悲哀的漂流在海上，直到世界终结的到来。
阿诺德不禁打了个寒噤。
虽然现在幽灵船看似好像要放他们出去，但是说不定这也是一个陷阱，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悲惨的命运。
阿诺德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就冲出了迷雾——
甚至，他们看到了地平线处的陆地。
“快，诗安！前面就是陆地了。”
尽管只过了不长的一段海上生活，但阿诺德还是无比的怀念陆地。
“知道啦！”
蓝色的符文发出璀璨的光芒，然后帆船又以疾驰般的速度向着陆地飞奔而去。
幽灵船停了下来，雾气慢慢的包裹住了它那巨大的船体。所有的雾气都在离岸尚有些距离的时候顿住，就好像是有无形的屏障将这些属于大海的幽魂拦了下来，但是雾气并没有散去，就像目送着阿诺德他们远去一样——
雾气在海上安静的弥漫着。
等阿诺德两个人真正的踏足到陆地上，阿诺德不经意间回头望向幽灵船的方向。
他顿住了。
那雾气弥漫了整个地平线，成千上百只船舶对准了这个方向。
它们都一样的破败不堪，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亡灵那样凝固的注视着阿诺德。
阿诺德还没来得及叫诗安回头，这人世间大概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的景色就迅速的消退了。
仿佛那些船都融化在了雾里，而雾又被风吹散了那样。
天上只有艳阳高照，几只海鸥慵懒的在碧蓝的天空中慢慢的飞翔着。
不知道是不是瓦沙克家族预言者的血脉突然起了作用，阿诺德意识到，他未来必定会再次和这些幽灵船碰面——
哪怕这需要很久很久。
久到阿诺德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