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幽灵船
不用诗安回答，阿诺德自己就得到了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海突然升起了淡淡的雾气，就像是大海这巨大的舞台升起了淡白色的帷幕一样，雾气逐渐笼罩了一切。
风停息了下来，暴雨也收拢起了狂怒的姿态。
鱼人们突然停止了嘈杂，就像是看到迷雾中可怕的东西一样，它们突然从帆船上跳了下去，就连阿诺德手里的那个可怜的家伙也好像突然陷入了极大的恐惧，疯狂的扭动起了身体。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声音，海浪和雷霆的呐喊也渐行渐远，似乎生怕打扰到那雾气之中的存在。
“那是什么？”
阿诺德小声的问着诗安，趁他不注意，他手中的鱼人突然猛然一摆，挣脱了阿诺德的手掌，然后立刻落到了海面里。
“我怎么知道。”
诗安也似乎很紧张，她悄悄的走到阿诺德身边，湿漉漉的脸上依稀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恐惧。
“不过……我似乎听我的母亲说起过，‘潜伏在雾海里的幽灵船’这样的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
阿诺德迷惑不解的看着诗安。
这时塞西莉娅骨碌碌的在船板上滚了过来，在刚才的惊涛骇浪里，这个陷入了昏迷的人类之神就像个绑不住的滚筒一样一直在船板上滚来滚去，有不少倒霉的鱼人被这个家伙直接又重新撞到了海里去。
无论是多大的风浪都没把塞西莉娅抛下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神明力量的一种体现。
但是如今她却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中，被这种会晕船晕倒昏迷的神明庇佑，才是人类沦落到马上就要毁灭的边缘的最大原因吧？
继诗安之后，阿诺德也忍不住有了这样的想法。
雾气逐渐弥漫了过来，在雾海之中，某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慢慢浮现。
“传说在很久很久之前，拉斐拉刚刚建立，拉莱耶还是一片临海荒地的时候，海面上就经常会升起这样的雾气，雾气中行驶着一艘永远都在漂流着的船。”
“一开始只是出海的海员们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后来发展到了住在岸边的居民在港口也偶尔会看见这样的大雾和幽灵船的形象在海面上徘徊。”
“即便是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在幽灵船所行驶的海域掀起波涛，再勇敢的水手也没法在幽灵船的身边发出声音……”
“等等，你确定这不是某个魔法师为了遮掩自己的居所而制造的传言吗？”
“当然不是！”
诗安似乎很恼怒阿诺德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母亲当年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亲口对我说过幽灵船的存在是要超过魔法，即便是魔法师也无法了解其存在的东西——要知道，我的母亲可是‘白巫女’的成员。”
“抱歉……你继续……”
“没有什么可讲的啦，所有见到的海员都在之后莫名失踪了这种事，肯定是那个魔法师为了消灭证据，贯彻隐秘政策而做的灭口。幽灵船和海雾经常出现在发生过大海啸和大灾难的地方，肯定是因为魔法师需要尸体做素材……反正对于你这种无法了解到怪谈乐趣的人而言，一定会这样的联想的。”
真是合情合理的推论呢——阿诺德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但是，很快，阿诺德就有些隐约相信了诗安的话。
那艘正在从海雾中缓缓行驶出来的船，大概真的不是魔法师的造物。
已经腐烂黑暗到了极点，简直就像是在大海上漂浮的巨型棺材，但是其形体却放射着一种低沉的幽光，使它更接近于幽灵那样的灵体，从阿诺德他们的角度看去完全无法看到它的全貌，雾气笼罩着它的大半个船身，只有少部分最为接近阿诺德他们的部分可以被观测。
首先是一个损坏的，怪异的，扭曲的女神船首像，再之后就是逐渐展现全貌的船身，仿佛是刚刚被人从海底打捞上来，寄居生物们布满了那乌黑的船体，木制的结构有很多塌陷，但用肉眼却没办法看到幽灵船里的任何景象，就好像目光被吸进了深渊一样，只有完全的黑暗。
从阿诺德他们的小船旁边经过的时候，可以听到幽灵船中隐约有着悲哀的管风琴声传出，夹杂着低沉却清晰的呜咽，仿佛被囚禁在大海上的所有亡灵都被承载在了着一艘船上，前往那不知尽头的冥国。
那幽灵船缓慢的行驶着，直到完全驶出阿诺德他们的视野为止，那低沉悲哀的声音一直都在大海上回荡着，许久才逐渐远去。
悄无声息的，不少鱼人的尸体浮上了海面，阿诺德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自己打到血肉模糊的倒霉蛋——现在它那大大的浑浊的眼珠无神的看着迷雾，里面显现出一种明显的茫然和惊恐。
尽管没有像鱼人那样直接被杀死，但是阿诺德他们却也陷入了幽灵船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之中。
幽灵船驶向了不知名的远方，但是迷雾却并没有散开。
浓浓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海面，鬼知道那雾气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诗安和阿诺德面面相觑，倒是塞西莉娅依旧倒在船板上睡得很踏实。
幽灵船简直就像是特地出现为他们排忧解难一样，平息了暴雨，杀死了鱼人——当然，如果不是热情的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雾气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愣了半天，看着雾气依旧没有一点散去的意思，诗安才出声询问阿诺德。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连我们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刚才不是一直都是诗安小姐在操控着船吗？”
“虽然这么说没错……但处在刚刚那种情形里面，谁都不会可以去记方向吧？”
那么现在该去哪？至少要走出这片怎么看怎么诡异的迷雾吧？
阿诺德不免有些头疼，这几天来的生活实在太过跌宕起伏，让这个一直都没太多生活经验的贵公子实在难以接受。
“要不，我们按原路返回……到了接近拉斐拉海岸线的时候就尽量绕开拉莱耶那一部分地区。”
想了半天，阿诺德才勉强想出来这样一个主意。
“好，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原路在哪？”
两人相顾无言，帆船顺着海流飘着，如果再想不出主意来的话，两个魔法师因为找不到路而活活饿死在海上这样的笑话大概就会变成现实吧？
再过很多年，他们两个人说不定还会变成海上怪谈的一部分——
不行，那种想想都觉得羞愤欲死的未来一定不能发生。
“实在不行的话，我试试在这里举行一次降灵仪式，虽然没有器具之类的辅助，但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说不定可以召唤到熟练的水手的灵魂……”
说白了还是全凭运气，降灵仪式召唤到的灵魂完全是在这一片海域死去的人中随机召唤，在没有凭依物和特殊道具作为媒介的情况之下，即便是在降灵术上已经小有成就的阿诺德也没有把握可以召唤一个神智清楚的灵魂来。
“咦，难道阿诺德先生还会降灵术吗？”
用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眼光看着阿诺德，诗安的表情让阿诺德也有些忍不住恼羞成怒起来。
“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只会用风刃的不入流魔法师吗？诗安小姐？”
“不不不，当然不是。”
诗安低下了头，刻意不与阿诺德对视。
“至少在塞西莉娅小姐醒着的情况下，还能为一把长剑提供魔力……”
等等，这样的话好像比不入流的魔法师还要悲哀了啊，听起来简直就成了魔力供应器一样可悲的存在啊。
如果自己精心召唤的魑魅魍魉们没有在家族毁灭之时被人干掉的话，自己好歹也是个一流的魔法师啊……大概。
内心不断的吐槽着，但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贵公子般的微笑。
“那么，接下来就请期待我的表演好了，诗安小姐。”
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狠狠的用手中的匕首刺开了自己的左臂。
血瞬间就喷溅了出来。
无论是对于什么样的术式而言，血都是最佳的媒介，人类谋杀神明，饮下神血得到魔力，从此之后人类的鲜血本身就带上了浓郁的神秘性，无论是乞求那些灵格比人类高贵的幻想种降临也好，施展某些大型的术式也好，鲜血都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只要是鲜血就好，和来源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通过谋杀也好，其他方式也罢，只要得到足够的鲜血——人类的鲜血——那么即便是如何的奇迹也能施展出来。
不过越是难以实现的魔法就需要越多的鲜血，如果要实现‘将所有的神明全部杀死’这样的奇迹，大概将现有的人类全部杀死也难以集齐那么多的血液。
不过，只是普通的降灵之术而已，其实也并不需要阿诺德流那么多的血——但是出于某种劣质的争胜心，阿诺德毫不犹豫的为这一法术付出了更多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