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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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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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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淑娴回到家中,本想找父亲问个明白,又怕被他发现自己偷偷溜出去而怪罪下来,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等以后摸到一些头绪再来理论。

  第二天傍晚,何嘉文在镜子面前花了近半个小时,才肯出门。虽然他对自己的形象已经十分满意,但当他看到席若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那天,席若上身套一件黑色紧身高领毛衣,玲珑有致,下身穿一条暗红色的修身铅笔裤,双腿颀长,外面套一件白色长风衣,白皙的脖颈上绕着一条粉蓝色围巾,纯净而又素雅。

  他们稍稍有些迟到,在秦枫家门口按了几次门铃,才有人来开门请他们进去。是小宜,她顺手接过了何嘉文手上的礼盒,照例送上了甜甜一笑。

  屋内乌烟瘴气,人如魅影,音乐声、电视声和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活像一个百货商场。席若皱了皱眉,干咳两声,没说什么。

  屋里三三两两堆了七八个人,或坐或站、或躺或倚,一边咀嚼吞吐,一边神聊嬉闹。餐桌和茶几上摆满了啤酒、饮料和各种零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空瓶,只有生日蛋糕规规矩矩坐在餐桌中央。一张麻将桌横在客厅与餐厅之间,占去了大半个空间。

  秦枫正与几个鬼朋魅友忙着打麻将,见何嘉文进来,略带责备之意,道:“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等半天了。”

  何嘉文连忙赔笑几声“rry”,心里暗暗不爽,明知今天席若会来,却把家里搞得这样乌七八糟,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吗?转念一想,秦枫才是今天的主角,只好将这几句牢骚咽回肚里。

  秦枫大度地挥挥手,冲几个牌友高声说道:“你们几个,自己介绍一下。”

  “阿伟。”

  “阿达。”

  “超子。”

  牌桌上的三人还沉浸在麻将迷局之中,无心理会眼前的陌生面孔。沙发上坐了几个并不怎么认识的男女,也都一一介绍了,何嘉文转身便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秦枫揽着何嘉文的肩膀,提高了声调,表情浮夸地介绍道:“这是我铁哥们儿,何嘉文,叫文哥。”

  虽然一眼便可看出有几人已经二十几岁,但秦枫一声令下,竟当真纷纷管嘉文叫起哥来。

  何嘉文受宠若惊,对这样充满江湖味儿的称呼,并不怎么受用,忙纠正道:“不敢不敢,叫我嘉文就可以了。”

  “这是席若。”何嘉文指了指身边的席若,补充道。

  “叫若姐。”秦枫接着高声喊道。

  被几个大出好几岁的人称呼姐姐,席若心里也十分别扭,脸上泛起红晕,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两人脱去外套,翻山越岭一般好不容易在沙发上找了地方坐下,超子立刻不失时机地拍了一个马屁:“若姐可真漂亮。”其他人也紧跟着敷衍起来。

  美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对别人的赞美,既可轻易分辨真假,又可淡然处之。超子这个马屁拍得太过肤浅,并没有在席若心里掀起什么波澜,她谦虚地说了句“过奖过奖”,便恢复了沉默。

  阿达殷勤地邀请何嘉文打一圈,被秦枫抢白道:“打什么麻将!人家是高材生,还要考名校呢。”

  超子不失时机地又一个马屁拍到:“原来文哥有鸿鹄之志,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了我们这些小燕雀呀!”

  何嘉文一听,立刻想到“苟富贵,无相忘”的陈涉,这家伙虽然野心很大,却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自己也窝窝囊囊送了命。嘉文本可自吹一番,经过这一番解读,恭维顿时变成了讽刺,假装谦虚地用一句“哪里哪里”应付过去。

  超子见接连两个马屁都没拍到对方屁股上,颇有点泄气,懒得再理他们,拉着秦枫回到桌上继续征战牌场。其他几人则三三两两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何嘉文感觉到与整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便给席若递个眼色,两人逃到阳台上避难去了。

  秦家所在的小区是小城少有的高层建筑。两人站在阳台上,将仅有的几条街道景色尽收眼底,可谓“无限风光在阳台”,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许多。

  席若对此行本就不情不愿,见秦枫这个所谓的party不过就是一堆人凑在一起打牌瞎混,心中渐渐积了些怨气,对何嘉文颇有几分气恼。

  “这就是你的哥们儿?”席若的问题虽没有带什么情绪,却暗藏着不屑。

  何嘉文没料到秦枫的聚会是这样一番景象,听她话中带刺,心中也颇感委屈,支支吾吾地答道:“他,他是我初中同学,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今天这样的场面,我也没想到。”说完,斜睨了席若一眼,宛如一个受批评的小屁孩儿。

  “以后还是少和这样的人来往为好。”席若一脸严肃,语气咄咄逼人。

  “是是是,你说得对。”何嘉文不以为然,只看一个人外在表现放浪形骸,就对他全盘否定也太武断了。

  席若话已出口,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一时也不知如何找补,只好又接着说:“我也只是建议,每个人的交友理念不一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何嘉文岂敢不当真,忙表决心:“我答应你,一定谨慎交友,只交挚友、诤友,不交损友。”

  席若反被他这一脸认真的样子逗得差点笑出声,打趣道:“我是你的什么友呢?”

  当然是女友啊,何嘉文心想,嘴上却说:“自然既是挚友,又是诤友。”

  “行了,行了,少跟我油嘴滑舌了。”席若露齿一笑,说,“我们聊点别的吧。”

  嘉文见她终于展露笑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笑了笑,问:“聊什么?”

  “随便。”席若甩了甩头,满不在乎地说。

  一听到“随便”二字,何嘉文顿时大起胆来,调动有限的脑细胞,投入到无限的扯淡事业中去,一会儿文学历史,一会儿国际时局,倒也谈得颇为投机。

  聊了一阵,见她之前的忧愤情绪已一扫而空,何嘉文假装不经意地说:“之前搞得你失恋,对不住了。”

  席若没想到他话题会转到这里,沉默片刻,笑了笑说:“跟你没关系,你别内疚了。”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我那些话,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嘉文急道。

  “你别自作多情了,就算没有你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继续走下去。”席若苦笑一声,接着说,“在高中谈恋爱是很耗精力的一件事,虽然高考离我们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其实也不过900多天,看似很遥远,对于我们要应付的课程来说,这点时间远远不够,容不得半点浪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何嘉文喃喃地说,仿佛席若是在向自己表明一种拒绝的态度。沉默片刻,他接着问,“所以你们是和平分手咯?”

  “对。”席若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得对,时光短暂,要拿来学点有用的东西。”嘉文附和道。

  席若冷笑一声,问道:“你觉得现在学的东西有用吗?”

  何嘉文一时猜不透这问题在她自己心目中的答案会是什么,愣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有些有用,有些没用吧。”

  “我看没什么用。”

  何嘉文暗暗吃了一惊,自认为这些年也算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学霸,有陈淑娴这种乖巧懂事的,也有白乐天这种特立独行的,但席若这种愤世嫉俗的,还是头一次见。想不到,初中同学三年,竟没有发现她还有性情叛逆的一面,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孩儿啊。何嘉文感到匪夷所思。

  席若接着道:“你不觉得初中学的已经够用了吗?难道我们去买两本书还要解个不等式?吃个饭还要算一下盐和水的化学反应?睡个觉还要先分析一下床和睡眠的辩证关系?”

  “很多知识是潜移默化中应用的嘛。”何嘉文并不怎么认同她的观点,不痛不痒地反驳了一句。

  “得了吧。”席若不屑地说,“所谓知识就是高考用三天,却用三年时间来交换的东西。”顿了一顿,她接着说,“你想想,除了上学这几年,你一辈子能讲几次英语,写几篇文章,我们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变成数学家、科学家或者什么文学家、艺术家?”

  “虽然少,还是有机会用到。”何嘉文还在拖着尾音挣扎,随即恭维道,“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科学家或者其他什么家。”

  “你不觉得用大部分人的牺牲换来少部分人的成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席若不理会他的马屁,瞥了一眼,说,“以前在小学和初中学到的东西,已经足以应付我们的人生需求,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生存生活的技巧,都是在那9年学到的,高中的这些所谓知识,也不过是对那9年义务教育的延伸。”

  何嘉文无言以对。一方面,他知道和这样一个学霸辩论,自己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一方面,他还想在席若面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何必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呢?对或错有什么关系?他含笑看了席若一眼,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不过呢,现在社会这么现实,不管是为了一张大学文凭,还是拓展以后人生的维度,都要先好好过了高考这一关。”席若换上一副轻松的面孔。

  “你说的有道理。”何嘉文说服了自己,附和一句。

  “我希望你以后也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席若看着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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