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惑乱人心 下
马路上人倒比昨晚看到的要少，小水迎面瞧见正走过来一个女生，手表举着眼前，另外手里的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显得很是着急，有点像热锅上蚂蚁般焦急，突然——这女孩走着走着，竟一下站住不动了，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像是想要抓住点什么，眼泪跟决堤了一样往外冒，对着电话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终于摸到了路边的大树，大半个身子靠在树干上后，才稍微回复一些常态，可仍旧保持这个姿势大概过了十多秒，好像又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看上去视力恢复了正常，女生最后抹了把眼泪，又低头往前走去，自始至终对小水的注视没有一点反应。
小水大概猜到又是黑视作祟，从天台出来的那一点好心情变的沉重起来，貌似一切都像剧本安排一样，愈演愈恶劣。暗自摇了摇头，最后拐了个弯，二食堂就在不远处了。可没有想到的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条50米多长的人流“巨龙”，从食堂大门口蜿蜒排出，一直排到大马路上。
“这是在干嘛？”小水从人群中穿过去，径直往大门口走去，“这又不是新学期开学，就算充饭卡也没有这么长的队啊。”
“你干嘛？”一个肩膀带红箍的拦住正在纳闷的小水。
小水一头雾水，“这是食堂，我去吃饭啊，这还不够明显吗？”
“后边排队去！”红箍一指队伍最末端。
“……”真特么见了鬼了！小水看了眼趾高气扬的红箍男，昨天也是在二食堂吃的啊，人还比往常少，怎么今天就开始排队了？小水很想和他理论一番，但是又看到那个红箍上隐约写着“校秩序劝导员”，小水忍气吞声往队伍最后边走去。
“哎哎，少侠——这儿！”队伍中间里有个一脑袋黄毛的家伙对小水狂招手，小水以为在喊别人，但往身后一看，也没有其它人啊，看这黄毛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是谁，最后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昨晚用皮带勒过的那个带刀的小流氓吗。
小水走上前，打了个招呼，“嗨，是你啊，”表情笑眯眯的，不知道这会他想干嘛？
“少侠！”黄毛屁股往后一拱，空了个位置出来，“来这儿！”
这感情好还能掐个位，身后传来几声抱怨，黄毛的手下齐刷刷的往后一瞅，“你瞅啥？”顿时没有再听到一声异议了。
“你说这多不好意思的，”小水假把意思客气一下，遥想昨晚才把这孩子勒的嗷嗷叫唤，转天就笑脸相迎还安排插队，小水看黄毛脖子上到现在还有圈红印。
黄毛倒是很自然：“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小水心里猜这孩子肯定网络小说看的比较多，“我叫关海洋，工管大四狗，外号小水，你呢？”
“水哥，水哥，”黄毛递上根烟，“我叫黄韬，网络学院计算机的，哥们都叫我黄毛，来抽根烟。”
我去，“黄毛”还真叫黄毛，小水接过去烟点上，还是根中华，然后指着老长的队伍问他：“这咋回事啊？”
黄毛又给手下散了一圈，“咳咳，别提了，今早开门就开始了，食堂现在开始限量供应饭菜了，每人每天每顿来都得来这领吃的，吃的还贼撇，男的三两饭女的二两，菜是一荤一素，不能多领、不能带拿、不能搞坏次序，喏——看到带红袖标的没？也是今天第一天上岗，好像都是各个系学生会的。”黄毛吐了个烟圈出来指着之前拦住小水那厮说：“不过倒是有一个特么的‘好处’，就是不用刷卡，免费！”
妈噢，一夜之间怎么食堂都开始排队了？小水眼前走过一个打好饭菜的，竟然是用普通的塑料袋子里装着大米饭，另外一个袋子里黄不拉几不知道是什么，看着就倒胃口，但就这样这个同学小心翼翼护在怀里，跟捧了个金疙瘩一样。
“那一食堂和三食堂呢？”小水扭头问黄毛。
“都特么一样，每个食堂三个窗口，学生都吃这个，老师好像有专门的餐厅！”黄毛吐了把口水。
小水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可我还的带一份啊，那咋整？”
“昨晚和你一起那个哥子？”黄毛问。
“是啊，那货有事忙活。”小水点点头。
黄毛满不在乎的说：“好说，一会我喊他们每人都多要点，一人分一口，也够那哥子吃了。”
“嘿，那感情谢了。黄毛兄哪人啊，听口音东三省吧”小水学着东北话说。
黄毛咧嘴一乐：“辽宁那嘎达的，水哥厉害啊。”
小水和黄毛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一会排到了队伍跟前，打菜的大妈就跟夺命判官一样，手里的大勺颠颠，瞬间就只有小半勺了，“咵——”往袋子里一倒，小水终于看明白那黄白相间之物是什么了，原来是大白菜炖大肥肉。
“多给点啦，姐姐。”小水笑嘻嘻的说，“最近长身体。”
大妈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又倒了半碗米饭进去。
黄毛在后边有样学样，但收到了一个脆生生的“滚”。
几个人找个角落，又分了不少给小水，把小水弄的多过意不去的，“早知道昨天晚上下手轻点就好了，都是祖国花朵啊，给勒坏了就不好了”到了最后还在给他添饭，小水只好说：“够了，够了，一会我再去超市买点。”
“超市？”其中一个人说：“已经被贴上封条了。”
“……这是不过了的节奏吗？”小水顿时无语了。
告别黄毛一行，小水提着两个大袋子，瞧这分量都够麦子那头猪晚上再吃一顿了。小水捏着兜里的银行卡有的发愁，本来还说今天一早囤货，先去银行把钱全取了，然后去超市买点能放的：压缩饼干啊、午餐肉罐头啊、士力架巧克力啊、还有真空包装的能储存久一点的口粮，没成想竟然给封了！这是要把人逼疯啊！
边往“安全天台”走，小水边琢磨怎么搞点吃的？超市去不了，还有那么多小卖店呢？对了还有寝室楼每层都有个学生开的，不知道有没有搞头，不行！动作得要更快一点，要不就算麦子把水塔修好，也不能天天喝水管饱。
小水加快步子，把饭搂在怀里，小跑起来，刚跑出去两步，就听见校园广播又响了，这回很直接，连一句废话也没有：“xx系16级xx班xx，xx系15级xx班xx，经管系14级工商管理1班关海洋，马上到德育处报道，半小时内不到的，通通按退学处理！”
广播一连重复了三遍，小水第一遍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三遍播完才确认确实是自己的名字——退学？有没有这么严重？这是在开玩笑吗？
“要不要去一趟？”小水心里打鼓，从进大学以来本本分分，除了领过一次奖学金，还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学校重视过！蹲在路边想打个电话问问小班长什么情况？刚把手机拿出来，看见麦子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上来就很着急的问他：“你听到了？”
小水茫然的点点头，把饭递给他。
麦子接过去，“筷子呢？”
“额……”小水把这茬给忘了，“你用爪子吧，哎——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麦子思考了两秒，就把米饭袋子用力的扯开，跟饿死鬼一样抓起一把塞进嘴里，“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好，反正是我——我才不去，肯定是你这个萨比昨晚那表填出来的坑。”
小水张了张嘴想反驳一下，发现还真是自己耍小聪明耍出来的……如果去吧，很有可能也会被装上直升机给装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去吧？会不会大学四年就真的白读了，到时别连毕业证都不给一张，就给踢出学校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学校凭什么？
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麦子，就跟上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以前从来不屑一顾的大肥肉，现在吃的香喷喷的，关键还是在用手，汤汤水水顺着胳膊流，就跟丐帮九袋长老一样，要是再有个碗有个棍，足以和洪七公以假乱真了。
太阳温暖的照着，好像从1号开始，天气一天比一天赛着好，不仅没有多云阴天，连雾霾都降到100以内，微风拂过的天空清澈不少，看起更通透一些。小水看着蔚蓝的天空，苍穹之下宽阔广袤，此刻有多少人在苟且生活？有多少恣意潇洒？又有多少人被突如其来的黑视打的措手不及？如果一切按小水老爸的预言来看，这场灾难才刚刚现出端倪，未来会怎样，小水不知道？也许会风平浪静的过去，也许会死很多很多人，无论是哪种，小水都希望身边是自己熟悉或者在乎的人，可惜自己的父母不在了，曾经陪在身边的芋心也走了，眼前唯一只有这头甩着腮帮子“呼噜呼噜”吃的正开心的夯货。
“哎，”小水突然想起问麦子：“你爷爷奶奶呢？你不准备去找他们？”
“唔唔……”麦子跟猪一样边吃边哼哼：“他们上上周去我大姑那边暂住了，现在航线都停飞了，就留在那边，等局势缓和点再回来，我也和他们说了我爸会来接我，让他们不要担心。”
“噢，”小水点点头，看麦子视线落在最后一块大肥肉上，这块肥肉真是肥肉中的极品，真是有够肥的，半个手掌大小，厚半寸，带着皮，看着就倒人胃口。
“嗷——”麦子一口吞了下去，“那你还去不去德育处报道啊。”
小水一阵反胃，好像看到了几根傲然挺立的猪毛进了他的嘴，“我去他个姥姥的大年糕，去了我还回的来嘛？”
麦子咧着一张油汪汪的大嘴傻笑：“不愧是好哥们！”
“我草！”小水看见空空如也的两个塑料袋吊在他手上：“你特么是饭桶啊？”那可是两人份啊！
“我们现在去干嘛？”麦子心满意足打着饱嗝说：“我的可乐呢？”
小水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还能干啥？找吃的啊，要不你晚上去替我去食堂排队啊？”
两人顺着主路往校园最繁华的商业街走去，一路上路过两个食堂，因为已经正午当空，排的队足有上百米，就像几条要死不活的蚯蚓，偶尔往前蠕动一下。
“我草！我草！我草！”麦子两眼看的发直：“怎么排这么长！”
小水像在看智障儿子：“废话，以前一个食堂最少20多个窗口，你不吃土豆可以去打洋葱，现在——”指了指摊在地上的蚯蚓说：“只有3个打菜的，我估计明后天说不定连这个都没有了。”
“啥意思？”麦子不解的问。
小水指着不远处学校里最大的超市说：“你自己看吧。”
以往诺大的一家助学超市，上下两层近千个平方，号称“地球毁灭”都不会开垮的大型综合体，已然大门紧闭，连二楼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超市的卷帘门上被两条封带贴成了一个大“x”，同样还有一张纸和外卖食堂门上的内容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超市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安，就像两棵翠绿小松树，像哈士奇一样凶巴巴盯着时不时把超市门砸的“咣咣”作响的学生们。
超市门口已然聚集了一大堆学生，很多人手里都举着空荡荡的饭盒，看来都是被食堂恶心到了，想去超市买点泡面充饥的，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的叫嚷着超市开门，几个短暂的调节后，声音汇集起一个节奏，声浪一声更比一声大，不仅成功吸引了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另外还有那些排着打饭队伍尾端的，摇摆不定的也放弃打饭的“权利”，所有人声竭力撕高举手里的饭盒反复吼着四个字：
“超市开门！”“超市开门！”“超市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