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夕阳的余晖重新出现在天边时,魏军已经撤回到谷地的大营当中,而秦军营地也逐渐恢复平静,各个部队的长官开始收拢士兵,重新集结起来,等待着来自国君的命令。
虽然中营被魏军的突袭部队放火烧了个干净,但幸好秦风他们躲在战场边缘,性命才得以保全。而现在,秦风和嬴玉已经被甘龙保护到了安全的后方,重新恢复对秦军的控制权。
“君上昨晚的战斗约损失了两千弟兄”
景监半跪在地,整洁的灰色布衣也沾满了脏兮兮的尘土、灰烬和血迹。昨晚在把秦风和嬴玉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便又投身到战斗当中,可谓是一夜没有合眼,深邃的神情和俊美的脸庞悄然消失,只剩下疲惫不堪的憔悴面容。
“我知道了”秦风的声音像是从世界尽头归来一般沙哑,“那左庶长呢?左庶长怎么样了?”
“左庶长只是太累了,昏睡过去而已,并没有受到重伤。”
“那就行了”
“那么,下一步怎么办,就请国君定夺吧,微臣建议,立刻后撤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左庶长!”“请休养一会吧”等乱七八糟的喧嚣声,一只手猛地扯开门帘,铁青着脸的嬴虔大步迈进营帐,身后跟随着两名想要拦下她的亲卫。
“禀报君上,现在应该一鼓作气,把魏军击败,绝对不能听从上大夫的建议!”嬴虔猛然半跪在地,尽管视线紧盯地面,但成熟女性的坚毅宣言却让在座的大家也不由得暗暗低下头。
“我”
秦风开口的一瞬间,昨夜的光景骤然划过脑海,
刚刚谋面便身首异处的侍卫。
捂着流出肠子的伤口奄奄一息的伤兵。
双眼血红仍沉浸在冲杀当中发狂的死士。
在敌人的进攻面前瑟瑟发抖甚至往后逃跑的奴隶。
他们,本来应该生活在与秦风一样,免受饥饿、疾病和战争的困扰,沉浸在和平而幸福的时代当中的。
但现在,却因为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便被送到了这个地方,进行这些毫无意义的杀戮。
“我我想说打仗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啊!”倾尽了全身的勇气后,秦风顶不住几双眼睛的凝视,便慌忙低下头,声音也放低了八度,“所所以说,我们我们还是撤退吧!”
“君上,难道您要将这少梁之地拱手让给魏国吗!”嬴虔气得面色涨红,双峰微颤。
“左庶长此言差矣。土地有失还能再夺回来,但国人和奴隶的性命有失,就再也回不来了。”甘龙抚摸着玉如意,神色冷淡。
“君上”景监刚刚吐出两个字,便被积累了一晚上的疲劳击倒了,猛然间昏了过去。
“景监”
“如果大家都是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赢魏国啊”尽管嬴玉又困又累,但仍然强撑着身体参加了会议。
“君上!请不要”
“撤退吧”
“不行”
“君上”
尽管曾经有过熬夜的经历,但在经历了一晚上的生死拼搏之后,秦风的眼皮已经打架了很久,虽然还能扭头观察四周,但视野中只残留了无垠的黑暗。
正当秦风即将被疲惫击昏的时候,一副奇异的画面却突然在秦风的视野当中——
四条锁链分挂四角,锁住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盒子,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多,悬挂在半空当中,堪堪在秦风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古朴晦涩的雕纹附着在其表面,细看之下还流动着隐隐约约的光辉,神秘而高贵的气息让秦风不由得屏住呼吸。在金属盒子的背后,便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这是什么?”
原本几乎已经被疲惫冲垮了的秦风猛然清醒过来,小说中的剧情套路突然在脑海中显现,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想划过秦风心头——
“这难道难道是上天给我开外挂了吗?”
秦风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踩在烟雾缭绕的无形地面上,挪动步伐靠近那个金属盒子,伸出手想要触摸上面的雕纹。正当秦风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激动和喜悦时,也就指尖接触到冰冷触感的那一瞬间,漆黑的空间立刻化作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动——
秦风的手,正搭在包裹着不知名球状物体的金属软甲上。
“君上,您”
那是一个听起来似乎蕴含着十足怒气的成熟女性声音。
下意识一般,秦风轻轻按了按,发现居然是软的,然后又四处游走着手掌,仿佛是要将其直接握入手中一般——
“姐姐,要不直接把他的手砍断怎么样?”
“虽然这样做对君上很没有礼貌,但为了君上能更顺利地成长为秦国的国君,只是一条右臂的代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一瞬间,短剑出鞘的清脆声音让秦风猛然间惊醒过来,眼睛第一时间瞥见了正砍下来的剑锋,便立刻把手缩回去——
剑刃堪堪擦着秦风的指尖划过,差点就直接把手指切下来了!
抬望眼,只见嬴玉脸上挂着“算你厉害”的得意笑容。
“喂喂喂!我可是国君啊!国君啊!”
“现在倒是你倒是清楚自己是国君了。”
冷不防地,甘龙的沙哑嗓音从嬴虔和嬴玉的身后传来,一瞬间,羞愧感如箭矢一般穿透了秦风的胸膛。
这时,秦风才发现自己是劳累过度,晕倒在了中营里,然后被人把身体放平,躺在一旁休息。自己虽然这么舒服,但同样疲惫的嬴玉和嬴虔却一直在悉心照料着自己,而甘龙也一直守在旁边没有离开。
“我之前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回忆起了昨天的狼狈模样的秦风不由得抱头抓狂,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昨天的悲惨回忆甩出脑海一般。等激烈的情绪浪潮平静下来后,秦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才缓缓抬起头——
嬴玉轻哼一声,错开了视线。
嬴虔紧盯着秦风,仿佛是要看秦风接下来想做什么一般。
甘龙的手中则攥着玉如意,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秦风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却发现卫鞅的那把长剑已经弄丢了,秦风正准备翻找时,却不料嬴虔开口说话了
“那把剑,我让景监帮忙拿着了。”
秦风微微点点头,傻傻地干笑两声,然后重新端坐回上座,无畏地迎接着其他三人的目光。
“景监他”
“休息了一会后,又继续去前线鼓舞弟兄们了。”嬴虔淡然道。
“这样吗”
秦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仿佛是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一口气——
“昨天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真是非常抱歉!”
秦风面带歉意地说道,同时深深地朝大家鞠了一躬。
“从今以后,我会努力学习当好一名国君的!”
“微臣想问一句,你不,君上您是如何得到这样的觉悟的?”甘龙挑了挑眉毛。
仿佛是受到了直接攻击一般,秦风陷入了沉思当中。
为了拯救那些陷入悲惨命运的人。
那些陷入战争泥潭的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被卷入漩涡当中的无辜者。
还有被迫拔剑才能生存下去的神秘少女卫鞅。
以及没有看到的许多许多人。
如果这样直接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嘲笑的吧。
所以
“微臣明白了。”没想到,甘龙却打断了秦风的沉思,“君上的心意,已经写在脸上了。”
“那么,应该撤退还是应该决战,请君上定夺吧!末将以为”嬴虔如紧绷的弓弦一般,发出了代表着战斗意志的宣言。
“人命关天。”甘龙的话听起来如棉花一般轻飘飘的,但却给人一种不可估量的沉重感受。
就在这一瞬间,急促的脚步声刺入营帐,景监的身影骤然显现,手中还拿着一卷绢布——
“报告君上,敌将公孙痤提出了议和的条件”
“给我看看。”
“这”景监攥着那卷绢布,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才把绢布递了上去。
绢布上的清秀字迹,赫然列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把秦国公主嬴玉嫁给他”
“什么鬼!让我来看!”秦风还没读完,嬴玉便又羞又怒地夺过绢布,瞪着上面的字迹,然后猛地朝地面上摔去——
“这个魏国死变态!”
“嗯让我看看”
在捡起绢布的那一瞬间,嬴虔的脸也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第二或者是把秦国左庶长嬴虔嫁给他,并且割让少梁以西五十里之地”
“嗯嗯,为什么公孙痤是叫公孙痤吗?那个家伙会觉得公主的价位比左庶长更高,难道是因为左庶长年纪比较”
突然间,秦风立刻感受到了一道充斥着可怕杀意的眼神凛冽扫过,便连忙住嘴,同时偷偷看向甘龙那边,却对上了甘龙狐疑而又坚定的目光。
“身为国君,断不可助敌国气焰。”甘龙皱了皱眉头,“下次不能再说这种话了。”
秦风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然后偷偷瞥向嬴虔,本以为嬴虔会就此发作,但却只见她轻轻把绢布放下,然后跪在秦风面前——
“末将身为左庶长受辱,使得秦国脸面尽失,末将愿亲入敌阵,若不是斩将雪耻,那只能马革裹尸了!”
“请请请请请你冷静一点!”
秦风连忙把嬴虔扶起,眼神和嬴虔骤然碰撞,更是被眼神当中的怒火吓得冷汗直流。
“出战的事情还是考虑考虑吧”
秦风顺势拿过绢布,却看到了绢布上的最后一条要求——
“听说你们的天选者国君是个英俊的少年呢,如果愿意女装嫁给我的话,我会申请把秦国当成我的封地,然后我会好好地疼爱你们的国君哟”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鬼畜展开啊我的天!”
“上面还写着什么条件吗?”甘龙挑了挑眉毛。
“不不不不!什么都没有!这个死变态的条件我我我我我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重新议一议到底是战还是撤吧”
嬴虔愤怒到极致之后,表现出来的并非是极度的疯狂,反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冷静,任何一句话都带着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气场!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景监面带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下来,“敌将公孙痤派遣士兵在营门外叫嚷,用各种不堪的话语辱骂秦国的历代先王贤臣,士兵们已经愤怒至极了属下希望”
“我要手刃公孙痤那个死变态!”嬴玉也在边上冷不防地插嘴喊道。
“既然是这样”主张撤退的甘龙不由得抚摸着玉如意,脸上说不清是镇静还是犹豫,“微臣提议由君上决定,如何?”
“呵这会倒是喊君上了”嬴虔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营帐里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我大秦自蒙受周天子分封之恩,已有数百年了,从来没有哪个秦人是贪生怕死之徒,不管是国人、野人、奴隶,还是国君、大臣、贵族,从不例外。”
虽然手上没有动作,但嘴上的言语中的刀光剑影已经递到了甘龙面前。
“请君上做决断,微臣相信君上的贤明。”甘龙闭上了眼睛。
“那么”
秦风深吸了一口气。
“我决定”
大帐之中寂静无声。
“不行啊我”
一瞬间,回忆闪过秦风的脑海当中。
“卫国人,卫鞅。”
“无知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选者,请你自己保重吧。”
就算是这样的少女,也仍然在这个乱世当中挣扎着生存下去啊,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去躲躲闪闪呢?
虽然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但或许能够视为一个新的开始也说不定。
所以还是要做出决断。
也就是说,要在决战和撤退当中二选一。
但是自己却对军事一窍不通啊
如果有什么能够参考的话
一瞬间,dota2的游戏场景飘过秦风的脑海——
损失七千士兵,好比是被抓死了一个上单英雄;而昨晚的夜袭,则可以看作是把剩下的四个英雄全部打残血;而送绢书的行为,就如同用聊天窗口开嘴炮挑衅。那么,决战和撤退的区别,就相当于是劣势强行团战和回城缩塔守一波的区别——
所以说,局势已经显而易见了!
既没有决战的必要,也没有决战的可能!
秦风在脑海中默默组织着语言,虽然秦风不擅长与人交流,但在dota2中指挥队友进行作战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还是撤退吧”
秦风无意间瞟见,甘龙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得意微笑转瞬即逝,这又让秦风凭空增添了几分自信。
“这——”嬴虔刚刚开口,但立刻被秦风打断了。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秦风控制因紧张而颤抖的声音,“现在我们损失了七千人,兵兵力就已经不够了,还有昨晚被被偷袭,士气也不太够了而对方送来的绢书,恰恰是想要刺激我们出战所以说我们只能够撤退”
随着秦风慢慢递出的话语,嬴虔的脸色也渐渐缓和过来,而甘龙则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话音刚落,嬴虔便再次跪下——
“是末将考虑不周,被愤怒冲昏头脑,请君上恕罪”
“好好的”秦风深深吸一口气,平复紧张的心态,“等一下撤退的话或许还要靠左庶长——是左庶长吧,还要请左庶长帮忙抵挡敌军”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风默默环视四周,景监微微点了点头,而嬴玉则偏过头去,撅着嘴不发一言。
“那么,大家就做好后撤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