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胜利庆典
庆祝秦国获得战争胜利的盛大庆典开始了。
编钟的浑厚乐曲在王宫前的广场回荡着。如果有其他来自现代的天选者听到的话，必然会认出那熟悉的曲调——每一个漫展的必备曲目——《极乐净土》！
秦风可是用手机把这首歌放给乐工听了十遍，才让乐工将其完完整整地演奏下来呢——虽然把王室专用的编钟搬到广场上来，演奏给国人和野人听，这样的行为被贵族们称之为“礼乐崩坏”、“暴殄天物”，但在智地之战后深得民心的秦风又怎么会顾虑到国内那一小撮贵族的想法呢？
虽然编钟敲击出来的《极乐净土》比起原曲来说，确实少了许多韵味，但如果有两排身着鲜艳襦裙的少女在木制的大舞台上随着曲调而起舞，一切又完全不一样起来——秦风也把v给舞娘看了许多遍，并让舞娘带着少女列队排练，这才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把这个只属于现代的光与影之国度的节目复制到了这个时代。
大舞台前是用木架子搭起来的巨型篝火，篝火四周则围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秦风在回到栎阳城的一周之前，便已经派遣骑手通知栎阳城附近的各个村庄，让大家在今晚上来参加庆祝凯旋的篝火庆典，这才有了现在的盛况。至于偏远一点的地方，秦风只能打算在庆典结束后，用马车载着编钟、乐工还有舞娘去秦国各地巡回演出了——不能来参加这样的庆典实在是太太太太太遗憾啦！
“好可爱的少女啊！”
“秦王万岁！秦王万岁！”
“消灭魏国暴政！世界属于秦国！”
露天摆放的美酒和佳肴陈列着，任凭过路的行人取用，以此来暂时告别平日的愁苦和烦闷。酒香和肉香揉杂着欢声笑语，飘荡在栎阳城的通衢和小巷之间，驱散着贫穷、战争、剥削和死亡带来的沉重阴霾——尽管那是暂时的，但就算是短短的一晚上，也已经足够了。
“该死的秦风把我带到秦国来，又不给我一个官职，害得我只能住旅舍当中连衣服都没机会换”卫鞅一脸颓废地走着，边走边生着闷气道，“今晚明明在举办庆典，但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心点哦，卫公子，一个人喝醉酒走夜路很危险的！”一个卫兵好心提醒道。
虽然姬武将和姬国君已经十分普遍了，但对于女性的尊称，人们依然在使用着男性专属的“公子”二字。
“吵死了！不用你管！”卫鞅仿佛是在发酒疯一般说道，“完完全全的零分！”
卫兵耸耸肩，然后只能悻悻离去。
卫鞅之所以如此丧失了冷静，只不过是刚刚在街角的摊位饮下半碗酒而已。由于卫鞅的酒量大概只相当于湖泊里面的一颗水滴，因此仅仅是半碗酒就已经让卫鞅感到头有点晕乎乎的了，只能够边扶着墙边挪动着脚步，不分东南西北地胡乱走着。
由于贫穷的侵蚀，就算是栎阳城里的房屋，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黄泥和茅草做的，用手摸起来会沾上一层薄薄的泥土，这和安邑城堪称精致的青砖房比起来，完全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不过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房屋墙壁的质量陡然从黄泥变成了青砖。
值得注意的是，整座栎阳城都陷入了狂欢当中，但只有面前的这条街道十分寂静。
卫鞅回忆起来了，在秦风带领士兵进入城中的时候，曾经介绍过，这一栋精致的小楼，正是六国商会所在地。
整座栎阳城都在庆祝秦国战胜魏国，而唯一一个不会庆祝这件事情的地方，便是魏国商会所驻扎的六国商会了吧。
莫名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暂且先不算囚禁半年的旧账，仅仅是周围的环境便令人十分不安，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盯着一般，让卫鞅感到浑身不自在。
虽然腰间系着失而复得的长剑，卫鞅剑术也还算十分高超，再加上这里又是秦风的地盘，但危险的气息依然十分浓郁。
“三十分呐”
正当卫鞅想要走回头时，一个身影却突然出现在来时的街角，将卫鞅的去路完完全全堵住了！
“什么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
卫鞅的酒顿时醒了一半，只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瞬间闪过，卫鞅的长剑已经架在身前，随时向敌人发动攻击！
“等一下！等一下！”来者慌忙举起双手道，“卫鞅别杀我！我是秦风！”
当熟悉的少年身影映入眼帘时，卫鞅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把长剑插回到剑鞘内。
“原来是秦王殿下啊”卫鞅的语气当中似乎带着点不满，“秦王殿下可是庆典的主角诶！不去陪左庶长、上大夫和公主殿下，还有那些欢呼着的国人和野人，反而来这种地方干嘛？！”
“啊啊，刚刚我在给各个村庄的乡老敬酒，一听到卫兵关于你在这里出现的报告，然后我就赶过来了。”
“这么着急干嘛？”卫鞅侧着头，柔顺的长发散乱地垂在肩上，“怕我提着剑进去把魏国商会的人杀光吗？”
“我怕你有危险。”
月光静静地倾泻着，仿佛天地间只余下这两个人一般。
“原来是这样真是满分呢。”
卫鞅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只是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她抬起头，稍稍整理了下散乱的长发，然后跟上了秦风的步伐。
“真希望让每一名秦国百姓都住上这样精致舒适的房子呢。”离开六国商会很远之后，秦风才如此感叹道。
然而下一瞬间，一种沮丧感便击穿了秦风的心脏——
就算是在地球，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没有让所有百姓都脱离贫困，住上整洁明亮的房子呢。
连如此多的政治家都没有完成的难题，凭借着秦风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实现呢？
“我会尽力的。”
这是卫鞅对秦风说过的话，如今隐约回荡在耳边。
正当秦风陷入沉思的时候，卫鞅的视线从秦风脸庞扫过，聪明如卫鞅早已读出了秦风的心思——
“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经济问题吧。”
“等等这个时代已经有‘经济’这个词了吗？！”
在秦风的印象当中，经济学的出现至少也是在18世纪左右，而在此之前的所有“经济学”都不过是关于财富的几句泛泛而谈罢了。
“诶？秦王殿下听得懂吗？”卫鞅倒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她曾经云游各地，和诸子百家学说的代表人物都有过会面，但却无一人能领会卫鞅话语的含义，“所谓的经济，指的便是一个国家财富的创造和分配问题，而国家的强弱，无不与经济问题有关。”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秦风想起了现代的那句从高中政治课本看来的话，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叹着，“真厉害啊！”
如果说在此之前，秦风对于如何治理国家，只有挡在眼前一团迷雾罢了，但听了卫鞅的解释之后，迷雾当中露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光照。
“秦王殿下，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秦国会被称为弱秦呢？”
“唔，或许首先是因为秦国虽然拥有广袤的土地，但真正能耕种的地方很少，蕴含着矿藏的地方也很少，出产的一些自然资源也很少，这样能供养的人口也不足，所以不管是国库也好，士兵也好，都比不上函谷关东部的那些强大的诸侯呢。”
“看来秦王殿下也看到了问题所在呢，六十分绰绰有余。”
“好歹我当了半年国君，也试着好好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吧！”秦风夸张地大叫道。
虽然秦风没有玩过三国志系列、或者是信长之野望系列之类的游戏，但根据秦风玩英雄联盟的经验，只有前期有好的经济，在后期才能购买足够的装备，进而建立起经济优势，最终才能赢得游戏胜利。
但如果有人在泉水挂机，或者是直接退出了游戏，那么从玩家总数来说，就会直接比对方少一个人，不仅会在总经济量上处于不利地位，在发起团战的时候也会因为重要位置的缺失而直接面临失败。
“看出问题本身是很容易的，就像看到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任谁都能看出那个人已经病重了吧！”卫鞅不屑地说道，“但要想治好那个人，必须要看出导致了病入膏肓的病灶在哪才行吧。”
“秦国也没有病入膏肓那么严重吧”
“说起来，秦国确实没有达到病入膏肓的程度，但比起各国来说，国力的相对虚弱是可以确定的了。”卫鞅分析道，“就算是大败一场的赵国，尽管失去了两万名士兵，又丢失了离石要塞，但其财富和人民都聚集在东部的邯郸，因此这场战斗对赵国来说只能算是几道浅浅的伤口罢了，说不定还能趁机放出伤痕下面的淤血呢！”
所谓“伤痕下面的淤血”，指的是赵国持续了数代的权力斗争，公子和公子之间互相杀戮，大臣和大臣之间互相斗争，硬生生将赵国折腾得千疮百孔，明面上虽然国力强盛，但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来将各部分力量整合起来。
而赵茜对那些旧贵族的血洗，以及对各部分力量的整合，说不定会让赵国迎来真正的强盛！
一想到这里，秦风便感觉到了一阵羞耻——
同样的半年时间，赵茜已经将内外大权尽握于手中，那个跟在赵茜身后的将军看起来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样子，没有半点想要违抗的样子。
而反观秦风自己，对朝廷里面的贵族派系一无所知，一碰到内政问题就要拜托上大夫甘龙；并且对率领士兵时的行军作战也一无所知，一碰到带兵打仗就要拜托左庶长嬴虔。
就算将他们倚为左膀右臂，但至少秦风自身也要有属于国君的主见才对。
“秦王殿下，你也想着要改变什么吧。”
“是的。”
何止是想要改变，简直就是想要把历史上秦国统一天下的进程直接提前到这个秦始皇还没出生的历史阶段来！
卫鞅严肃的神态不由得令人产生一种感觉——卫鞅仿佛是将所有的话憋在心中，而现在正是打开那个内心的闸门，将想要说的话尽数放出来一般。
“那么，方法只有一个——”
“请说吧。”
“秦王殿下看到了许多问题，却没有看到问题的根本在什么地方。”仿佛是在教育学生一般，卫鞅一本正经地陈说着，“秦王殿下想一想，如果您用钱财和爵位鼓励人们努力生产后代、开拓土地，是不是就能够让人口和土地都越来越多了呢？”
“这个不一定吧，不管是耕种、打猎还是行商，超过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的收入都要上交到国库里面，既然努力劳动得到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那么大家哪里会有动力去劳动呢？特别是那些贵族，只要坐在城里面，什么事情都不干，就能得到很多收入，这样谁还有心情去努力劳作啊！”
秦风顿了顿，不由得回忆起在微服私访时看到上大夫之子甘英欺压百姓的画面，继续激动地说着——
“不仅是居住在城内的国人遭受欺压，居住在城外的野人则更为严重，不管是赋税还是兵役，都十分沉重，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再加上贵族们豢养的那些奴隶，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财产，一遇上战争就会被当作炮灰牺牲掉，他们”
“所以，这才是问题根本所在。”卫鞅径直打断了秦风，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死亡宣告一般，“只要人们仍然受到贵族的压迫，不管是国人、野人还是奴隶，都仿佛是手脚被枷锁紧缚住一般，更何谈去劳作呢？”
冷静的声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秦风视而不见的部分。
卫鞅说得没错，这才是阻碍秦国发展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就像一个人的双手双脚被锁链捆绑住了，又如何能够参加赛跑呢？
只有将锁链斩断，才能够让这个人与其他人竞争。
这便是终极的逻辑所在。
生产关系的发展会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当奴隶制和贵族宗法制阻碍着秦国的强大时，那么国君必须要拿出斧子，将这条锁链斩断，才能让秦国继续发展下去。
“我我明白了。”
“那么请问秦王殿下——你愿意将这条锁链斩断吗——即使是与朝廷上的那些贵族集团做对？”
“我会尽力的。”
这是秦风询问卫鞅愿不愿意帮助秦风实现梦想时，卫鞅给出的答案。
“即使有可能与左庶长和上大夫敌对呢？”
“我”秦风咬了咬嘴唇，不愿意想象出自己和嬴虔或者是甘龙争执的场面，“我不知道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如果不能理解呢？”卫鞅仍然不满意，继续逼问着这位年轻的国君道，“秦王殿下，你会怎么做？”
身体的颤抖，让秦风几乎说不出话来。
“秦王殿下，你当上秦国国君，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
高中时的回忆，再次占据了秦风的脑海。
因为沉默寡言、没有朋友的缘故，被逼到教室的边缘才能生存下来。
由于害怕与那些困难的题目做斗争，因此一直逃避着做作业和写试卷，最终导致成绩越来越差。
这样悲惨的展开，谁都不想在重复一遍吧。
就算失败也无所谓了。
下定决心吧！
“我我做好觉悟了。”秦风的眼睛中仿佛闪过了奇异的光一般，露出了认真的神情，“就算与甘龙、嬴虔作对，我也不会害怕的”
“只是或许会有些不舍罢了。”这句话秦风没有说出口。
“那么事不宜迟，请秦王殿下明天就开始行动吧。”卫鞅露出了自信的神色，“明天殿下可以提拔我成为客卿，我先试探一下大臣们的底细，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明白了。”
“居然做好了摆脱和平与幼稚的心理准备，这个家伙不可小觑呢，八十分绰绰有余了吧。”卫鞅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夜色渐渐浓郁，烛火的光辉黯淡了下来，参加庆典的人们纷纷散去，冬日的漫长黑暗即将到来。